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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靜書樓是司徒蘭生婚前的住處,一樓是書齋,二樓則是他的臥房。

  孫子瀲快步邁往靜書樓,樓上樓下都找遍了,卻不見人影,最後是在紫原湖邊發現他。

  「蘭生,你不是已經決定要娶如韻了嗎?為何還不儘早籌備婚事?」

  司徒蘭生雙手負在身後,聽見孫子瀲的問話,遠眺的姿勢仍動也不動,只是回道:「我並沒有決定要娶,只說會考慮。」

  聽見他這麼說,孫子瀲比他還急。「考慮?你不是已經和嫂子分開了,那還等什麼?」

  「子瀲,我現在真的沒心情說這些,過陣子再說吧。」

  「什麼過陣子,都已經兩個月了,如韻一直等著你的回答,你要她等多久?如韻確實很喜歡你,不時在爹和我面前稱讚你,想嫁給你的意願十分明顯,別告訴我你完全無動於衷。」他這個堂妹向來很有主見,不出色的男子根本看不上眼,如今好不容易有成親的意願,爹交代他務必撮合這門親事。

  司徒蘭生一愣。他還以為才經過幾日而已,原來已兩個月了啊……他應該早就遺忘了璿璣,為何心底仍不安穩?好像事情完全脫離他的掌握,教他有些心慌。

  見司徒蘭生仍沉默不語,孫子瀲覺得很棘手,事情本來應該輕而易舉,怎會在這節骨眼上生變?

  「蘭生,你到底打算怎麼辦?嫂子已經離開了,難道你要辜負如韻的情意?」

  辜負?若說他辜負孫如韻,那麼……他是不是同樣辜負了璿璣?

  「我需要時間想想,子瀲,你回去吧。」

  此刻,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她。

  她身上仍是一襲素色衣裳,鵝蛋臉上的淡妝幾不可察,插在發上的也僅是尋常的木釵,如今的她看來更為樸素,但不知何故,司徒蘭生就是能一眼便看見她。

  她走在人群之中,神情是那樣恬淡自如,和小販交談時,臉上滿是輕鬆的笑意,她的微笑是那樣自然,那是他在司徒府裡不曾見過的……

  不,他曾在婚前見過她這樣的笑容,但婚後他專注于家業,並未時常關心她,難怪再也看不見她的笑,是他先放棄了擁有她的權利。

  「少爺,您怎麼了?」走在後頭的僕人順著司徒蘭生的目光看去,發現了易璿璣的身影。「是少夫人!」一時不察,他脫口而出的是一份對少夫人仍有的敬重。發現自己說錯話,僕人趕忙捂住嘴。

  這聲少夫人悄悄牽動了司徒蘭生的心。

  「你先回去吧。」

  「是,少爺。」

  遣開僕人後,司徒蘭生的注意力便完全落在走在前面的那道纖細身影上。

  他跟著易璿璣,刻意將距離拉遠些,以免被她察覺。他注視著她的每個動作,甚至是撥發的舉動,看在他眼裡都分外懷念。

  記得新婚的隔日,他們為彼此更衣、整理儀容,他甚至親自為她穿褻衣、畫眉、上胭脂。

  曾經,他們也有過親密的日子,只是他始終未能愛上她。

  他清楚璿璣住在哪裡,曉得她現在以刺繡為生,偶爾也會刻意經過她的住處附近,曾經想過,若他們巧遇,他該說些什麼才好?會不會尷尬?一方面避著她,另一方面又想見她,這段時間,他已快被這種矛盾的情緒淹沒。

  他在等她求饒,可是始終等不到。

  「司徒公子?」當他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走在前方的易璿璣不知何時發現了他,走至他眼前喊了一聲。

  司徒蘭生驀地回神,定睛望著面前的易璿璣,心頭霎時湧上一層憂慮。

  分離後,他不時想著,若是他能愛上璿璣該有多好?他終究沒有愛上她,現在卻不時想念,究竟是為什麼?

  以往,種種問題到了他手上,沒有一件擺不平,對他而言,世上沒有困難的麻煩,然而眼下他竟還不能自分離的低落情緒中恢復。

  他的悵然若失與她的愜意相比更為明顯,難道她真這麼快就將他忘了,一點都不懷念?

  察覺出他的愣然,易璿璣又喊了一聲,「司徒公子?」

  司徒公子?真諷刺。

  「即使不再是夫妻,也別如此生疏好嗎?」

  易璿璣眨了眨眼,遲疑一會兒後說:「說得也是,那我們還是朋友吧?」

  朋友……而已嗎?「嗯。天氣很冷,你出門怎麼不多加件衣服?」

  「無妨,多走動的話就會覺得暖和了。你正要回府嗎?」

  「沒有。這件衣服披上,要是著涼就不好了。」

  司徒蘭生脫下外衣就要披在她肩上,她連忙阻止。

  「不用了,我不覺得冷,何況……」他們已不是夫妻,就算是朋友,也該謹守男女分際。這是她想說的話,原本正打算說出口,卻在看見司徒蘭生的雙眸隱約透出的不舍後又咽下肚。

  「既然是朋友,我當然可以關心你吧?對你,我確實不是一個大方的丈夫。」

  等了兩個多月仍然沒有等到她反悔,他並不是想逼得她走投無路,只是彆扭的自尊讓他拉不下臉來見她,他希望至少能由她先低頭,事情便還有轉圜。

  這真是自私的想法,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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