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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一陣海風吹來,帶著鹹味以及淡淡的哀愁,下了船,他牽著她的手赤腳在海邊散步。

  這時間剛好退潮,潮浪很小,沖上了岸又退後,一遍一遍重複,腳印剛踩上,沒多久就被浪花給抹平,好似不曾存在。

  七天的時間雖短暫,卻足夠他細想這十年歲月的點滴,曾以為是最壞的結果,卻慢慢走出一條他已經習慣的路,以為這條路可以走得很順,倏忽一個大浪打來,路不剩半點痕跡,他頓時茫然無所從,規劃好的未來藍圖有一部分消失了,只剩回憶,無論如何,事已成定局,只能接受。

  他握著沈曜得手,她默默跟隨,過了很久很久,他停下腳步,目光與它平視,開口:「嫁給我。」

  沈曜先是一呆,繼而才不自然地牽動唇角,問:「怎麼突然說這個?」

  「我其實很自私,所以想綁住你……因為……我或許會去意大利念書。」

  這件事是孫安雲私底下幫他安排,他事前完全不知情,收到通知他壓根也沒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直到張奶奶去世,他突然不想再徒增遺憾——有關他的前途以及和沈曜的未來,都不願再猶豫,人生沒有那麼多個十年可蹉跎。

  沈曜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因為她早就知道了,短短幾秒,徐梓晴看出她的遲疑。

  「你知道這件事?」

  「孫小姐曾提過。」

  「你卻沒問我?」

  「你如果有決定自然會告訴我,不是嗎?」

  徐梓晴輕輕歎口氣,撫摸她的臉。「你總是讓我覺得很難抓住你,即使抓住了也會有下一秒或許就會失去的不安……」

  「我一直在你面前。」

  他的掌心貼在她的胸口問:「這裡呢?也屬於我嗎?」

  沈曜怔了一下,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在乎我,可當我想接近你時,你就會在我們之間畫一條禁止跨越的線,阻止我靠近。我一直以為是你不瞭解我,才會對我產生抗拒,後來才明白無論你了不瞭解我,你永遠都不會讓我靠近。告訴我,你究竟在怕什麼?」他仍牽著她的手,卻明顯感受到她退縮的意圖,於是更牢牢扣緊。

  海浪一波一波而來,沈曜的眼神從惶恐害怕到最後的淡然,這些變化全落入他的眼底。

  「梓晴……對不起,無論你去意大利幾年,我都會等你,我也真的愛你,但……我不能嫁給你。」

  「為什麼?」

  「因為……我病了。」

  一直以為已經好了的病,根本未見起色。

  她病了?!

  徐梓晴急忙扣住她的肩,神色凝重地問:「你哪裡病了?」

  沈曜淡淡一笑,按住自己的胸口。「我的心病了。」

  他聽了,明顯鬆口氣。

  「你來家裡住烏龍面給我吃的早上,你對沈萌說的話,我有聽見……我的病就是在沈華去世後才有的,那天下著大雨,她說要出門,我不讓她去,她頻頻哀求,心軟的我只好答應,並要她六點以前回來,結果我等到的是她出車禍的消息……天雨路滑,一輛出租車刹車不及迎面撞上她,她飛了十幾公尺遠,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要我們做最壞的心理準備……結果沈華沒有活下來。

  「後來在因緣機會下,我爸媽領養沈萌、沈涼後移民美國,就在我以為所有的不幸都遠離我們時,又再次發生車禍,這次是在我面前,等我醒來,最親的兩個人已經離開我了……沈華因為我沒有阻止而過世,我的父母也因為我而斷送生命,我最親的人都因我而死,我覺得真正該死的人是我。所以,我沒辦法接受太親密的關係,醫生說我這是創傷後的壓力導致的,她不斷告訴我這不是我的錯,可是我辦不到……」

  彼此,她的世界多了一扇窗,看得到,進不去。

  「你能等我、跟我上床,卻不能嫁給我?」他不明白這其中的不同之處。

  「結婚就好比合約,一旦簽訂就不能反悔,如果沒有合約,兩人久永遠不受牽絆,離開的時候可以向陌生人那樣轉身就走,不會掛心,」

  徐梓晴能理解她的痛,卻無法贊同她的做法。「沒有婚約,就真能瀟灑的什麼都不在意?你可以做到?」

  「我告訴自己必須做到,一旦過去就是過去,人總要往前走。」

  「假使二十年後我才提分手,你也能無動於衷?」他認為沈曜根本是自欺欺人,完全鴕鳥心態,以為看不見傷口偶就不會痛,商場上的她厲害無比,感情上的她異常脆弱。

  「如果真是這樣,我會學著……接受。」只要不受到婚約束縛,她會告訴自己對方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根本不需要在意,一年做不到,可以花兩年、三年,甚至一輩子,只要和她有「關係」的人愈少,受的傷就會愈少。

  「人跟人之間的關係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斬斷。」

  「那……」沈曜笑得很苦,近乎哀求道:「既然如此,不結婚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不是嗎?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好了,我們還是可以一起生活,你去意大利念書,無論多少年,我都會在臺灣等你回來,就算你愛上別的人,我也不會束縛你,這樣不好嗎?」渴求的眼神濃烈又哀傷。

  「你很矛盾,你知道嗎?」

  她輕輕點頭,這是病,她怎會不清楚,只是儘量讓失去的痛降到最低。

  「對不起……如果你想離開,我不會怪你。」等了很久,徐梓晴終不說話,一股冷一直竄心頭,她清楚會是什麼結果了。

  徐梓晴一把抱住她,輕聲道:「好,就照你說的,結不結婚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只要我們在一起,沒有結婚又如何?不過我跟你一樣渴求有個完整的家,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改變主意,記得將這個位置保留給我,好嗎?」

  徐梓晴懂得因噎廢食的折磨,所以不打算繼續逼她認清事實,她的心病需要耐心以及呵護,這就和夏蟲不可語冰是同樣道理,光是說而沒有感同身受就永遠不會明白,她不是故意,也很努力改變,無奈傷口太深了,需要更多的時間恢復。

  他會一直陪著她。

  沈曜忍住淚水答應他。

  雖然不知道這個未來需要等多久,但至少有了希望。

  「RUBY」這個品牌在孫安雲努力奔走之下,籌備一年,終於在臺灣上市。

  廣告加上連續三波的促銷方案,使得「RUBY」很快便打響知名度,然而最強而有力的宣傳,則是「RUBY」曾為了某知名集團的總裁開門三小時,記者們捕風撲影,最後只有英倫集團的沈曜符合資格,不過這位女總裁怎會捨棄知名大廠的鞋子,而對小品牌情有獨鍾?

  雖然沈曜不是引導時尚的知名模特兒,但她的選擇仍是引發軒然大波,再者,「RUBY」的鞋款以及舒適度都讓人讚不絕口,屢創銷售佳績。

  「RUBY」開幕的時候,徐梓晴人在意大利,堅決不出席,倒是開門三小時的那個下午,他人在臺北總店,親自為這位客人服務,整個店裡只有他們兩人……

  眼前的鞋款琳琅滿目,沈曜看得眼花繚亂,不知道該從何挑選。

  無論是衣服或是鞋子、配件,向來都有專業的造型師為她搭配,務須她操心,現在要她買一雙鞋,她覺得比判斷金融局勢還要難上數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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