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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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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兩個鐘頭,魏母打電話來當過好幾回,他就是提不起勁。 那樁即將在下個月初舉行的婚禮,像是一個惡劣的惡作劇,令他長久以來波瀾不興的心,終日蕪雜得難以沉寂。一道怒火在他體內以燎原之姿竄散,常常自白天延續入夢。 覺得叛逆的血脈逐漸沸騰,他必須找個地方,讓腦筋清靜清靜。 順著大廈的騎樓,有條紅磚道直通到對面的湖畔。他提著公事包,穿過亞歷山大廣場,緩步而行。 在菩提樹街的咖啡座上,許多知名的畫家、劇作家、建築大師,悠閒的喝著手中的飲料,一面和他揮手致意。 那些人泰半是他柏林大學的學長、學弟。早年的柏林曾經有全歐洲最棒的歌劇院、最好的交響樂團、最蓬勃的電影工業,愛因斯坦還曾在這兒接過課。 但,那些對他而言都不重要了,他眼前有個天大的難題,他的婚姻。 他不可能順從母親的意思,盲目的去結婚,所以對方到底長相如何,他壓根不在乎。他苦惱的是,得想一個能讓母親接受的藉口,把婚退了。 這趟柏林之行來得太莽撞,什麼都搞不清楚,就妄想自己可以為姐姐報仇雪很。如今十幾天過去了,身上的盤纏花掉了二分之一,仍是一籌莫展。 再這樣下去,她勢必得先找個工作,賺點生活費才行。 英文難不倒她,可德文就麻煩大了。而誰會聘請一個語言不通,既無居留權,又沒工作證的人當夥計? 早上公司的老闆來了電話,問她柏林好不好玩,學校設備如何?美其名為關心,其實是想問她什麼時候回去複職,替他賣命。為免謊言拆穿,她一早就跑到車站,坐著市公車到處繞。 印象中只知道柏林有道圍牆,分隔東西德,後來圍牆倒了,兩岸,呃不,是兩邊,兩邊也就統一了。她甚至不記得當時那個偉大的總理叫什麼東東來著。 柏林的市容毀於戰火,所以在柏林逛街實在沒什麼看頭,不像巴黎天生麗質,丰姿綽約,讓人很容易一見鍾情。但據說柏林典藏著珍貴的世界文化資產,使它蘊含著一種獨特的吸引力,讓人逐步的陶醉其中。 不過蕭子琳尚未領略它的「內在美」,卻已經感受到它的不友善。 陳建良告訴她,在柏林,出門一定要穿得美美水水的,開口要說英語,才不會被誤認為越南人,惹禍上身。聽說柏林的日本公司還慎重警告職員,一日外出,就要穿西裝打領帶,以色列的觀光客也被勸說,在公共場所千萬別說希伯來語。 蕭子琳不明白為何德國人討厭越南人,但她現在已能約略瞭解,阮月宜之所以常常足不出戶的原因了。 「先生,買條口香糖。」廣場上到處是叫賣的小販。 每逢週末假日,這個廣場附近直到湖邊的空地上,就會聚集成千上萬以東歐人為主的個體戶,販賣著從衣服、褲子、私煙到俄制模型小軍車等等形形色色的家當,蔚為奇觀。 蕭子琳邊走邊東看西看,聽得前面一個小女孩,可憐兮兮的向一名坐在露天咖啡座角落,西裝革履的男子推銷口香糖,可,那男人似乎並不為所動,仍是低頭裝模作樣的看著手中的報紙。 「好心的先生,買一條吧,求求你,好心的先生。」小女孩說得眼淚都快淌下來,那男人卻只是把眉頭皺得更緊。 鐵石心腸的臭傢伙!蕭子琳的同情心再度以一百零八度的高溫沸騰起來。 「我跟你買,多少錢一條?」說著便很阿莎力地掏出皮夾。 「一歐元。」小女孩大喜過望,用最最感激的眼光全神貫注盯著她。 「一歐元不就是三十多塊台幣?一條口香糖而已耶!」好貫哦。問題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可不可以算便宜點?」 話才問完,小女孩臉上的笑容馬上消失,眼淚立刻氾濫成災。 「我賺了錢是要去念書,養我爸爸媽媽、弟弟妹妹的。」 好溜的英文。蕭子琳的慈悲心腸說服她,這百分之百是海倫凱勒那種勤奮苦讀的好孩子。為了區區一條口香糖跟人家討價還價,似乎有失自己的風範,當下就把一歐元遞進她手裡。 「能不能多買一條?我弟弟也要讀書。」小女孩怯生生的,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這……」再買一條,她會不會把她妹妹也搬出來?蕭子琳正猶豫著呢,從四面八方忽然湧過來一大群背著包包,手拿五色方旗的小孩,將她團團圍住。 「喂,你們要幹什麼,走開呀你們。」她叫嚷得越大聲,那些小孩反而越快速的圍攻過來。「走開,喂,你搶我的包包,搶劫啊!誰來幫幫我,他們要搶我的皮夾,救命啊!」 或許是被她拔尖的驚叫聲嚇到了,小孩們登時一哄而散。 「這是你的包包?」剛才坐在角落裡喝咖啡的男子,持著她的大布包,友善地問。 「是的,」蕭子琳慌忙把布包抱在懷裡,那裡頭可是放了她全部的財產。「謝謝你。」 「臺灣來的?」男子突然用華語問她。 蕭子琳心念電轉,道:「不,是越南,越南華僑。」 但見男子臉色微變,「越南?」 「你也是?」蕭子琳一陣欣喜,馬上很皮厚的打算跟人家攀親沾威。 「很多年前,我去過那兒。」男子穿得很體面,英氣逼人的眉宇含著一股凜冽的銳芒。「在這種觀光景點,心腸太好,容易吃虧上當,你要特別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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