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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婚禮只是外在的形式,」穀予軒很快的接口道:「實際的兩情相悅比什麼都重要。」說著她從口袋裡掏出兩枚廉價的銀戒,一隻小的遞給陸昊,一隻大的則直接套進他的中指。「嗯,大小剛剛好,從現在起你是我的人了。」

  「你這是……」陸昊驚詫的叫了起來,沒想到她連戒指都準備好了。

  「很抱歉,我打工存下來的錢只夠到跳蚤市場買這個,嘿,臉色可不可以別那麼難看?」她倒是心花怒放,喜滋滋的。「賣給我的老婦人說,它會為我們帶來好運,讓我們白首共偕,恩愛億萬年。現在換你幫我戴婚戒了。」

  「希望你是鬧著玩的。」陸昊在眾護士的起哄和掌聲中,心情沉重地將戒指套在穀予軒左手的無名指上。

  「我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還要認真且莊重。」她心滿意足的說:「現在起,清大家叫我陸太太。」

  谷予軒連結婚證書都寫好了,外國人不懂中文沒關係,會簽字就可以。

  陸昊執著她遞過來的筆,專注的望著她。

  「我該給你一個隆重的婚禮。」

  「我會等的,你就是想賴也賴不掉。」穀予軒趕鴨子上架似的催促他,「快點簽字,我還急著寄回臺灣,請安安去幫我遷戶口呢。喔,我倒忘了,你的手還沒法使力,不如,我幫你。」

  「不,軒軒,這太草率了,我不能簽!」他現在如同被迫繳了械的將軍,唯有任其擺佈,當真是拿她一點法子也沒有。

  「說好了的嘛,這是權宜之計,等將來再補辦婚禮、補請客。快,不然待會兒你爸媽來了,就功虧一簀了。」穀予軒抓著他的手,一筆一劃的寫下陸昊兩個字,總算松了一口氣。「這一幕,你們什麼都沒看到對不對?」

  這些護士不知是聽不懂她的英語,還是特別擅長演戲,居然非常配合的點頭含笑,並知趣的在任務完成後,先後告退。

  四下無人,最適合使壞。谷予軒攀到陸昊身上,幫他把深鎖的眉頭撫平,兩手捧著他的臉親了又親。

  「相信我,我們會渡過這一段艱苦的歲月,我們會有美好的未來。」

  「情況比我想像的還糟?」他從她晶燦的水瞳讀出了憂鬱。

  「最糟的已經過去,未來的路我會陪你走。」

  陸昊仍是那樣直勾勾的望著她的眼,仿佛要望穿她的心靈深處,窺見她心底的所有秘密。然後,他什麼都懂了,他頹然地垂靠在枕頭上,一滴屬於鐵錚錚男兒的英雄淚無聲地淌落枕畔。

  三個禮拜後,醫生幫陸昊拆掉身上所有的石膏。歷經一個下午的掙扎,他只能笨拙的拄著拐杖,在房裡走上三兩步。

  「每天配合複健,會進步得快一點。」這是醫生不帶感情的專業觀點。

  相較于陸家二老只是不斷的歎息垂淚,穀予軒的表現可就積極多了,她打電話要谷予安幫忙寄來一大堆複健的相關書籍,並且每天為陸昊按摩四肢,甚至連氣功療法都用上了。

  她買來好多曲調優美的CD,為訪客送來的每一束花找到一隻相襯的花瓶,讓整個病房看起來賞心悅目,生氣盎然。

  「沒有人能夠做得比她更好。」護士跟陸父說:「你兒子的命真好,能娶到這麼賢慧的妻子。」

  一句無心的話,害谷予軒平白遭到一頓痛責。但陸母儘管非常不能原諒她的「胡作非為」,但在這節骨眼也只得先忍下來,一切等陸昊身體全好了以後再說。

  倒是楊珊珊那個矛盾怪人,實在看不下去陸家二老無藥可救的心態,發起了飆,說了一大長篇重話,直說得陸父面紅耳赤。

  「像她這樣用心,就算木雕泥塑的人,都要被感動得一塌糊塗,唯獨你們竟執意裝聾作啞,這是做人的道理嗎?」火大了,她一氣返回臺灣去了。

  她的仗義執言並沒有立即發揮效果,等到三個月後,陸昊的四肢靈活度讓醫院人員大感意外,奇跡似回復到近九成,陸家二老的態度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那是一個冬日雲霧艨朧的黃昏,充滿灰澀與絕望的醫院大樓外是喜悅熱鬧的聖誕氣氛。沒有陽光,沒有蔚藍流雲的天空,飄著淡淡如雨似雪的冷冰冰寒意。

  陸父對著醫療大樓外一株高達十餘尺的聖誕樹凝望甚久,才徐徐轉過身來,面向穀予軒。

  「這是一個艱難的時刻,要我這一大把年紀的人向你承認我錯了。我把你聖潔的愛,鄙視為卑微的貪求,用粗劣的眼光批判你無瑕的情感,真是……我不敢請求你原諒,因為連我自己都沒辦法原諒我自己。無論你願不願意相信,我和你陸媽媽打從心裡高興有你這樣一位兒媳婦,請給我們一個贖罪的機會,讓我們為你和陸昊補辦一個婚禮,如果你,不是……太恨我們的話。」

  穀予軒首度在他眸中找到陌生的慈愛眼神,不是沒有感慨,只是那已經不重要了。

  「這是我和你陸媽媽送你們的結婚禮物。」

  穀予軒打開包裝精緻的紅色絲絨盒,裡面是一隻光彩奪目的鑽戒。

  努力擠出自相識以來難得一見的笑容,陸父顫然地握住她的手。

  「歡迎你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

  是遲來的幸福嗎?這幸福的感覺真是百味雜陳呵!

  「媽媽說,今年倫敦的春天來得特別早。」陸昊和穀予軒雙雙佇立在一座庭園前,仰望著平凡卻無比淨美的長空。「我想是因為有你,你是永遠的春風。」

  她赧然地一笑,低頭將自己的小手放進他的大掌,與他十指交纏。

  「我不在乎是為什麼,我只在乎你,我的夫、我的愛。」換作以前,打死她也不可能說出這麼噁心肉麻的話,但經過這些風風雨雨之後,她剛硬的心變柔軟了,犀利冷冽的性子也萌生了浪漫的情懷。

  陸昊激動的摟緊她。「你怎麼也不想想,萬一我的傷好不了了,萬一我要一輩子坐在輪椅上,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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