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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晨曦微明中,華航的班機緩緩降落在戴高樂機場。

  安采妮提著簡單的行囊,跟著人群移往電動走道,步出機場大門。

  幾乎一抬眼,她就瞟見他了。

  欄杆旁那個穿著厚重大衣,戴著皮手套、穿著皮靴子的男子,不就是她久違的丈夫嗎?

  「嗨,」安采妮表情生硬地朝他揮手,「沒想到你會來接我。」

  「情非得已呀。」阿忌掩飾起久別重逢的喜悅,故意跟她大加抱怨。「我是現代的嶽飛,我爸則是可惡透頂的秦檜,人家充其量不過只下了十二道金牌,他剛是早十通,晚十通,三天共六十通越洋電話,就差沒讓我的耳朵穿孔爆裂而已。」

  「對不起。」安采妮歉然的說,瞧他話語間的不情不願,她心裡不免有些悵然。

  「就這樣?」未名太便宜了吧。「我可是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特地趕來的。」

  「不然呢?」錯的又不是她。安采妮已經開始後悔大老遠飛到這寒冷剌骨,一點也不浪漫的巴黎來。

  阿忌接過她手中的行李,丟進租來的寶藍色轎車的後車箱,然後站在她面前,非常仔細的盯著她瞧。

  「別這樣看著我。」她不安的說。

  「令你意亂情迷?」他瘋言瘋語的毛病絲毫沒有因為身處異地而有所改變。

  「哈。」標準的自戀狂。她不屑地把臉側轉一旁,卻立刻讓他給板了回來。以為他又不良企圖,她忙道:「別在這裡吻我。」

  「唔,很好的提議。」阿忌臉上的笑靨更深了。他身子前傾著,把那張帶著邪氣的臉移到她眼前,讓彼此的距離拉近至只剩咫尺,以便鼻息相聞。

  「我累了,請直接送我到飯店吧。」為自己一時的失言,安采妮臉上的紅雲直飄到耳根子去。

  「讓我親一個。」他的口氣仿佛纏著要糖吃的小孩。

  「別鬧了,我真的很累。」她話聲才落,他已不顧來來往往行人的側目,給了她一記熱情洋溢的親吻。

  「唔,不錯,毫無雜質,和兩個半月前一樣芳香迷人,回去我頒一個貞節牌坊給你。」

  「你是專程要我來這裡忍受你的譏誚?」安采妮真的光火了,憤然推開他,悻悻地朝相反方向快步離去。

  阿忌猿臂一伸,將她攬了回來。

  「幾十天不見,你的幽默感比以前更退化了。」他連聲可惜之後,為防她一時興起,又要耍大老婆脾氣,索性張開雙手,將她圈在胸前。

  「究竟要不要送我到飯店?」她生怒的俏臉看在阿忌眼裡,卻是千嬌百媚,豔麗無比。

  「讓我再看你一會兒,別,我保證就只是這樣看著你。」將她掙扎的手握入掌心,他定定的望著她瘦削蒼白的容顏。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

  「我不懂。」他這算什麼問題?沒頭沒腦。

  「你懂,你只是不肯承認,不敢面對。」輕輕擁她入懷,他一改放浪不羈的輕佻態度,神情凝重的低語,「你累得連呼吸都覺得是沉重的負擔,為什麼不學著釋放自己?大仇未報,你也許已經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劃得來嗎?」

  短短幾句話,即道盡她潛藏靈魂深處的所有心酸血淚。但她仍好強的仰起下巴,假裝自己很好,根本不曾受傷。

  「謝謝你的關心,但我只是缺乏睡眠,睡一覺就沒事了,真的。」

  「我在你眼中看到強忍的淚。」阿忌氣不過她的故作堅強,卻又不能將她大卸八塊,只得憤憤地推她坐入車子裡,「給我好好保重,我可不想在三十歲就變成鰥夫。」

  車子滑出車道,他扭開音響,播放出來的是披頭四的「草莓園」。

  安采妮是個非常忠誠的披頭迷,長途疲累之後,能欣賞到這麼感性的歌聲,對她而言是另一種形式的甘霖。

  他對巴黎似乎滿熟的,超速、蛇行、闖紅燈,一點不含糊,簡直比本地人還要如魚得水。

  「什麼時候回臺灣?」長久的沉默後,她突地問。

  「說不準。」他總是沒有張固定的時刻表,好似生命永遠在空中飛舞。

  「爸媽很想你。」

  「你呢?你想我嗎?」他拋過來一抹冷凝的眼神,叫人猜不透裡面蘊含著的是什麼。

  「我沒有想你的理由。」她苦笑著說,「一如你沒有想我的心情。」

  阿忌不再言語,他緘默地望著前方,黝黑的瞳眸中閃著寥落的、無彩的星芒。

  紅燈時車子停下,他若有所思的轉頭看著她的眼。

  「你愛過嗎?撇開那個舞者不談,你曾經在輕狂年少時,瘋狂的、不顧一切的愛上一個人嗎?」

  「這樣的問題很侮辱人。」安采妮沉下臉,「我不是冷血動物,我、我也是……我當然愛過,只是、只是無法長久,我無法長久去維繫一份感情,因為我,因為我……」

  「因為你沒有心。」他語帶嘲弄,「你的心已被你鎖死在仇恨的包袱裡,因此你無法愛人,別人也無法愛你。」

  「這樣說是不公平的。」她大聲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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