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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厚實的雲層恍若妖怪威脅撲上,強大的雨勢迅速自遠方急竄而來,一道閃電正巧在眼前石破天驚的劈下。

  當飛機抵達桃園中正機場時,天際瞬間為雨幕籠罩,整個停機坪暴雨成煙,巨雷打下撼動每一雙匆促的步伐。

  前來接機的豪華轎車,早已等候在機場大廳外。安采妮未等司機阿順幫她拉開車門,冒著滂沱的大雨快速進入後座。

  「直接回公司嗎?」阿順恭敬的問。

  「不,到國家劇院。」安采妮抹去臉上的雨水,下意識的抬頭看著後照鏡中疲憊的自己。

  她是知名企業家安百賢的獨生女,亦即以專營食品業享譽全球的永安國際集團的行銷總監,其能力之出類拔萃乃是有目共睹,但在家族中的地位卻遠不如外人所想像。

  在中國的父權社會中,女人永遠只能仰男人的鼻息過活,特別是越富權貴的家庭越是如此。

  安采妮的母親桂秋霞是安百賢的大老婆,結婚二十八年僅得一女,所以很不幸的在二十幾年前被打入冷宮,過著含淚飲泣的生活。

  所幸她的女兒非常爭氣,不但在校成績品學兼優,長得更是秀得慧中,無論縱橫的才氣和處事的果斷睿智,都得自她老爸的真傳。

  當然,儘管大家看在眼裡,仍沒有人會承認這一點,尤其是她那個二媽,和兩個敗家子弟弟。

  這會,誰也沒想到,在商場上叱吒風雲三十五年的永安國際集團有可能被這一波的金融風暴所擊垮,面臨了數十年來第一次的經營危機。

  今年對安百賢來說,無疑是寒風刺骨的一年,他一手開創的食品加工事業和連銷超商雙雙獲利不佳,甚至由盈轉虧,而他一心倚重的兩個兒子,面對此景況非但提不出解決的方案,還置身事外的整天只知道作威作福,流連聲色場所,完全是一副現代阿斗的模樣。

  一次餐敘,年近六十的他,以既驚異又感傷的口吻向業界的朋友說:「我辛苦打拼了這麼多年的事業,將來恐怕得靠采妮才能渡過難關。」

  昨天,安采妮即將從紐約搭機返回臺灣時,接到父親的電話,要她一下飛機就立刻趕回公司。

  究竟是什麼事情這麼緊急?她想不外乎是和一大群圍繞在二娘身邊的奸臣們共商救公司一命的大計。一想起那些口蜜腹劍的小人嘴臉,她就厭煩得想發火。

  多少年來,受盡這些惡鬼的氣,現在正是她絕地大反攻,一吐多年怨氣的機會。她就是不回去,至少不要在這個時候回去,她也要讓他們嘗嘗等候的滋味。

  六點三十分,國家劇院有一場現代舞表演,是由知名舞蹈家封明廉所領軍的巴洛克舞團,其中一名舞者令她激賞不已。思及至此,那舞者俊美得令人讚歎的身段,優雅瀟灑的舞姿,旋即浮現腦海。

  「銀色芳華」這出巨型舞作,在報上已經沸沸揚揚了好一段時間,封教授手底下數不盡的優秀子弟,就數阿忌最廣受舞迷喜愛。

  沒有人能跳得比他更好。安采妮以十一年的芭蕾舞齡,以及多年欣賞現代舞的經驗百分百確定:He is the best只有去欣賞他華美的舞藝,才能滌去她連日來長途奔波,公務纏身之苦。

  一走進國家劇院,她心頭的煩惱便一掃而空,再要緊的事,也得等她看完這齣舞作再說。

  「阿忌,再五分鐘上場。」封明廉的吼聲隨著前臺觀眾越來越多而逐漸上揚。

  今兒個天氣冷得嚇人,舞者們上好彩妝,全都罩上外衣,等待音樂響起後再脫去,一一出場。

  「阿忌,把你的花堆到衣箱下面去。」

  每回均是如此,尚未上臺表演呢,那些熱情的舞迷們就迫不急待的把一束束價值不菲的鮮花送到後臺來,以為這樣就能獲得阿忌的青睞。拜託,他忙都忙死了,而且那麼多人,他哪記得誰是誰呀!

  柔美的管弦樂中,只見阿忌拉開雙臂,陷下冥思,對於封明廉的呼叫,根本充耳不聞。

  阿忌是他的藝名,團員則喜歡尊稱他忌哥,而事實上,在舞團內,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身份,甚至年齡。封明廉把他當成私人財寶一樣,不管媒體如何追問,她就是三緘其口,不肯洩露阿忌的家世背景。

  但那並不意味在課堂上,或練習的時候,他能比別人懶散,抑或享有特殊待遇,相反的,她對他更是格外來歷。

  「先生,觀眾是不能到後臺來的,請你們——」劇務的話只說到一半,就被五六名面色不善的陌生人推倒在地,哐啷響聲,大夥全愕然一驚。

  來者直接走到阿忌身旁,口氣低沉的跟他說:「請你跟我們回去。」

  阿忌冷靜的瞟了他們一眼,煥發飛揚的絕色容顏倏然冷斂。

  「我爸爸叫你們來的?」

  「是的,他希望你取消所有的演出。」來人跟他說話時倒是頗客氣。

  「辦不到。」阿忌手勁強大的把帶頭的中年男子推出後臺,陰鷙的瞪著他說:「回去告訴他,豹仔已經死了。」

  「什麼?」中年男子不解地想要追問,木門已砰一聲給關上。

  全部的人都盯著阿忌看。

  封明廉開口了,「延遲八分鐘了,是照常演出,還是賠錢了事?」她悄悄拉開簾幕一角,望著滿座的觀眾,眉頭皺得已經不能再緊。

  「開幕。」阿忌說。

  後臺興起一陣低呼,大家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緊接著,燈光在阿忌出場後便追逐著他,觀眾席響起如雷的掌聲。

  安采妮坐在貴賓席上,一雙水眸瞬也不瞬地凝向舞臺上的魅影,霎時感到迷炫,依稀見到五彩奪目的霞虹,薄薄一層雲霧縹緲其中,無限愜意,無限溫暖,每一個舉手投足,都像母親的撫慰,深深觸及她的心田深處。

  她是愛上了一個舞者,還是愛上了一個幻影?如此著迷,渾然忘我……

  濃厚彩妝下的他,會是一張怎樣的容顏?

  安采妮的神魂隨著場中翩然躍動的阿忌恣意遊蕩,變得了塵世中一的抹水霧。

  舞劇的末段,扮演銀色使者的阿忌,赫然從舞臺上躍向觀眾席,轉瞬來到安采妮面前,他以天神之姿,執起她白皙的纖手,輕吻了一下,引起眾人譁然。

  安采妮尚未反應過來,他已飄然回到舞臺上,一時掌聲如潮水般自後頭湧來,大廳燈光驟亮,激動的舞迷頻頻喊著他的名字。

  就在那一刻,安采妮清楚看到他的目光投往坐在第一排的她。

  抱著足以將他淹沒的獻花,在最後一次謝幕時,他的目光和她終於交接成一線。

  長安東路上,一棟二十層的辦公大樓內,於晚間九點鐘仍燈火通明。

  裡面聚集了永安數十名的主管和八名董事。坐在首位,正埋頭苦思,不時瞄一眼腕上手錶的人,正是永安的龍頭安百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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