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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江衡和成軒棠自小亭內走向盛開蓮花的水池,兩人激越交談著。

  千慧急急從屋內走來,看見兩人並肩跨上露臺,金霧也似的薄陽輝映著,眼前真是一對出色、漂亮至極的翦影。她嘴唇才翕動了下便又止住,靜靜站在一旁欣賞這難得一見的「美景」。

  「千慧小姐。」小丫頭追出來說:「老太太在電話那頭破口大駡耶。」

  「我知道。」一直等到成軒棠離去,千慧才上前向江衡稟告,「老太太又吵著要回來,還威脅著要召開記者會。」

  那日江華急急回到鏡園想將埋在後花圈的大批珠寶挖起帶走,被千慧攔住,並將其強制送往梅山,從此不甘心的她便三天兩頭藉故打電話來鬧。

  「告訴她,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江衡濃眉微挑,他正想再交代些什麼,一個人影急急走近。

  「三爺,」看守大門的老林,打斷他們兩人的談話。「有位日本來的安藤先生找您。」

  江衡看著老林遞上來的名片,心中疑雲四起,料想這名不速之客突然來訪,勢必和巧子有關。

  「請他進來。」

  安藤忠雄傲氣十足的坐在江衡對面的沙發上,眼睛不時瞟向大廳中央,放置在一張雲石方桌上的翠綠玉如意。

  千慧命人端上茶點,他只呷了一口,就讚不絕口的說:「凍項烏龍,一定是剛採收的,芳香甘甜。」

  江衡不予置評,一開口就直接切入主題。

  「安藤先生有話直說吧。」

  「江先生果然快人快語。」安藤忠雄又呷了一口茶,從皮包裡取出一張紅豔豔的喜帖,放在桌上,推至江衡面前,「那我就不耽誤您寶貴的時間,我和潔子,或者您習慣稱她為巧子,我們就要結婚了。」

  他頓了一下,有意探看江衡臉上表情的變化,可惜,他啥也沒瞧見,「巧子說,您是她的大恩人,要我無論如何得親自把喜帖送過來,才能表達她千萬分的謝意,請您務必到秋田喝我們的喜酒。」

  「她是這麼說的?」江衡語調不疾不徐,沉凝中自有一股驚人的剛毅。

  「是的。」安藤忠雄又遞上一張支票,面額是一百五十萬日幣,「這是奉還當初您給巧子的十萬台幣,多出來的就當作是利息。很抱歉,來不及兌換成台幣,希望不會給您造成太大的麻煩。」

  至此,江衡臉上才有了幽微的變化。十萬元這件事,他連成軒棠都沒提,巧子居然透露給這個叫安藤忠雄的傢伙,顯見他們兩人的關係的確非比尋常。

  她真的要嫁人了?是意志不夠堅定,還是山本老太太做的主?

  江衡沒讓安藤忠雄多逗留,隨即命千慧代他送客。

  無言地回到房裡,忿怒開始焚燒他冷靜的思緒,頭一遭,他讓妒火燒紅了眼,從沒如此勃然大怒過,他揮掌掃掉一桌子的文件,嚇得傭僕們紛紛走避。

  人性原是脆弱的,特別是女人,這世上最不值得信任的物種!

  他把畢生的信任都投注進去,沒想到竟血本無歸,巧子太令他失望了。

  那張燙金的喜帖平平穩穩的躺在案前,豔紅如血,看上去備覺刺眼。

  好個大恩人,虧她說得出口。他切齒一笑,伸手把喜帖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猛一轉身,重又拾起,平攤於案前,望著發怔。

  結婚日期是六月初一,現在已是五月底,辦出國恐怕來不及,是算准了他鐵到不了,抑或真的那麼巧?

  深深地坐進皮椅中,他燈也不點亮,就這樣疲倦地批在椅背上,很久很久很久。巧子美麗的倩影,越來越清晰的在腦海中浮現。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莫名的加速,最後竟抑制不住的痛了起來。

  「唉!」他無聲地喟然長歎。

  環顧房內四下,沙發前的小茶几上,還有一個冒著熱氣的牛皮紙袋,裡頭裝著才出爐的糖炒栗子。巧子離開以後,他天天到市場買一包回來放著,希望有那麼一天……應該有那麼一天吧?可以給她吃。

  順著小茶几看過去,窗臺旁的紫色金露花已然凋零,一如他頹唐的心境。

  一抬頭,見到千慧柔情地望著他。

  「被打敗了?」她連句玩笑話都問得小心翼翼。

  「何止敗,簡直潰不成軍。」

  「這可不是三爺的作風,您是百摧不撓的。」

  江衡笑得意興闌珊,「去拿壺酒來。」

  她本想勸他幾句,但明知自己人微言輕,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只得作罷。

  「什麼酒?」

  「有什麼喝什麼,人生難得幾回醉。」今夜他只願長醉不醒。

  「舉杯澆愁愁更愁。」千慧不幫他取酒,倒是為他沖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

  「你懂?你從不談戀愛。」

  「但我是女人。」一向謹守本份,從不多話的她,今天卻一反常態,「那個安藤先生是騙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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