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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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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電光從天際橫劈而來,烏雲自四面八方趕來聚合,蒼穹如遭濃墨潑灑,一場不尋常的大雨即將來襲。站在斜坡上的兩個身體頎長的男子,完全不為這驟然生變的天候所動,猶自佇立在廣袤的草原上談話。 穿著灰色亞曼尼西裝的龍天雄抿嘴莞爾,「你真的還要繼續為那個天殺的暴發戶工作?」 站在他身旁,亂髮飛舞、胡髭滿腮、渾身上下沾滿泥巴的男子靜默無語,只是冷凝地望向晦澀的海平面。 他叫夏元赫,美國康乃爾大學的植物昆蟲學及生物學博士,年僅三十一歲,曾是某公立大學的副教授。 他和龍天雄是大學同班同學,兩人交情原本十分不錯,但自從龍天雄開始擔任一個專門研發生化科技的私人公司執行總裁之後,兩人便漸行漸遠。 「這份工作太委屈你了,」龍天雄接著說:「要不是你老子欠下一屁股債,憑你的才學,何必……」 念叨不休的他發現,夏元赫如深潭般的黑瞳專注於遙遠的天幕。 根本沒有聽嘛這老小子,這樣他怎麼說得下去。 「喂、喂,」他清咳了五、六聲才把夏元赫的神魂喚回來,「好,我不多說廢話,兩倍如何,公司以高出兩倍的價碼請你擔任顧問,你每天只要閑閑坐在辦公室,提供你的經驗所學……喂,等一下,我話還沒講完,你要去哪裡?」 夏元赫步上一條蜿蜒的坡道,驟雨幾乎要阻絕了他的去路,但他依然健步如飛,不顧四周滿布的泥濘,迅速爬到山崖上。 「喂,你倒是聽我把話說完呀!」龍天雄在後頭追得好不兒狼狽,昂貴的皮鞋和裝束,全泡湯了。 夏元赫自崖地上拔起一株不知名的小草,遞給他。「它能不能或多或少喚起你一點良知?」 龍天雄隨手拿過,慢不經心地瞄了那小草一眼。 「這樣說多傷感情,哪家公司不是以營利為目的?再說我們又沒有貪贓枉法,危害到任何消費者。」他理直氣壯的辯解一遇到夏元赫淩厲的眼神,聲音馬上細如蚊蚋。 「好吧,就算我們老闆不是個大好人,但那個暴發戶呢?」他仍是鍥而不捨地鼓動如簧之舌。「他把你當廉價勞工,要你來當農夫,幫他整治二、三十畝的廢田,他以為你是誰,愚公嗎?」 「那不是廢田了,是一大片花園。」夏元赫的語調平淡中有著一絲驕傲。 「是,好個病蟲害滿園的破爛花園,我長眼睛沒見過荒廢成那樣的破園子,居然還妄想能找培出什麼。」想起上回看到的破敗景象,他忍不住蹙眉搖頭。 「看清楚它是什麼?」夏元赫把龍人雄手上的小草拿到他眼前咫尺處,叫他不看都不行。 「海星烏?」這不是一種只能生長在平地肥沃土壤,日照和雨水都要控制得宜的藥草。「這是……你培植出來的?」龍天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夏元赫彎身抓起一把泥土,包住海星烏的根部,小心放人隨身所帶的一隻塑料袋裡。大風大雨在這時候增強狂飆而來,兩人的衣擺被吹鼓得搖擺紛飛,龍天雄重心一個不穩,差點跌落泥地,慌忙中攀住夏元赫的手臂。 傾盆大雨濕透夏元赫單薄的衣衫,令他壯實魁偉的身材清晰可見。龍天雄立在他身後,望著他線條分明的肌肉,仍一如當年青春方熾時的結實健美。 他撼動不了他的,畢業那麼久了,他的死硬脾氣一點也沒變。 算了,有錢能使鬼推磨,他不屑賺,一定有人巴望著賺,就不相信這世上還有錢辦不了的事。 「好,工作的事情不談,那你跟我妹妹的婚事呢? 都已經五年了,你還要耽誤她到什麼時候?以依旬的體弱多病,她受得了這裡的鬼天氣嗎?」 夏元赫炯燦的雙眸瞬間蒙上一層深重的陰霾,龍依旬,他心中難放下的牽掛。 「你要是還愛她,就趕緊回T市去,安安份份當個大學教授,否則……」該想什麼犀利的話來恫嚇他?「否則哪天她不肯等了,你可別懊悔。」見他一動也不動,龍天雄又道:「公司裡有個同事叫季木英,哈佛的企管碩士,年紀跟依旬差不多,兩人似乎很淡得來……喂,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你?」 冷風如刺,毫不留情地迎面襲來。可皮肉上的疼痛,遠不及心裡的創傷,驀地,夏元赫胸口湧起一股笑意,他仰天長笑,笑得熱淚盈眶。 「你!太過分了,算我白認識了你這沒心沒肺沒天良的冷血動物!」 龍天雄氣呼呼地走了,山崖上風雨依舊。夏元赫獨自傲立的身影,如同黑白電影中的一幕。 雨停了,全無預警地,陽光在下一刻光芒萬丈地灑落大地,他周身仿佛鍍上一層耀眼的金粉,與湛藍的海洋相互輝映。 這一天,是他來到南部的馬雅村落剛好滿一年。 一望無際碧波如頃的稻田,綿延至山的那一頭,兩條小溪流交匯處,矗立著一棟數百坪融合了農村特色的別墅,那就是村人戲稱為喬阿舍的喬國棟的家。 喬家六代務農,以前生活極為清苦,但在景氣極好時,大舉賣掉十幾二十畝地之後,躍身一變成為住豪宅,開名車的億萬富翁。 雖然外界喜歡以暴發戶來耍戲挖苦喬國棟,可和他比較親近的朋友都知道,他其實是一個很阿莎力很好「逗陣」的莊稼漢。 因為沒有念過多少書,所以他對學有專精的人格外尊重。某天他在一本農經雜誌上看到有關夏元赫種種偉大的研究改良,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當下便提著一麻布袋的千元大鈔,到他任教的大學等了三個鐘頭,目的是希望能夠聘請他到他的農場,為貧瘠的土地和農作物進行改良。 沒有人知道夏元赫究竟是怎樣被他說服的,一個星期之後,他就辭去教職,到這塊被海風侵蝕得十分嚴重的山坡地來。 「不是跟夏教授約好中午以前到的嗎?你怎麼還在這兒蘑菇?」喬國棟嗓門大,一開口就像在罵人。 他惟一的女兒喬羽書,嘴巴嘟得半天高,一臉的不高興。要不是老爸硬要她去,說是能學到夏元赫二成的本事,一輩子就吃喝不盡,她才不願意大老遠地跑到那鳥不生蛋、烏龜不靠岸的地方去吹海風。 「讓他等一下又怎樣?他是我們家請來的耶,他不敢擺臉色給我看吧?」 「胡說!」喬國棟大聲斥喝。「人家是什麼身份,你當人家是什麼?你給我聽仔細,我敬他七分,你就必須敬他十分,要讓我知道你在那裡耍大小姐脾氣,回來我剝掉你一層皮。」 「媽,你看爸啦!」老媽永遠是她的最佳護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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