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上 > 世襲女管家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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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第一次,莫向與開始自我檢討。也許他之前施加在她身上的種種劣行,終於實現了由量變到質變的飛躍,所以,她才會出現目前這種近乎崩潰的反應。如果說有因必有果,那麼,這枚果實,他會吞咽入腹消化吸收,再也不給它發芽的機會。 就像她面對他的捉弄他的算計時露出的認命表情,現在的他,也很認命。 早不知道在時光的哪條「君莫惜」河裡,他就掉了進去,再也無力自拔,也不願自拔,甚至是在她努力幫他拔起時,他卻生出那麼慘烈的切膚之痛。 如果這是命,他就認命,他會收起以前時不時會冒出來騷擾他的陰暗邪惡念頭,學著當一名如小泥鰍那樣的好男人,討她的歡心,博她的喜愛。 但願這次回來,他能將自己重新根植在她的視線裡,心裡,永不失去。 「小惜。」 他又喚了一聲,這一次,他的嘴唇抵在她的耳窩,聲音聽起來無比的繾綣溫柔,這樣的聲音就像一道電流,擊得君莫惜後背一挺,神志漸漸清明。 當眼睛恢復了焦距,她看到了他漸漸欺近的唇,優美的線條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可是,她卻再也無法平心靜氣地迎合。 「啪」一聲,她的手掌摑上了他的臉頰,用力之大,指尖傳來酥麻的疼。 這一記耳光打得莫向與出現短暫的耳鳴,驚訝在他臉上一閃而逝,隨之而來的是他慣常勾起一邊嘴角的似笑非笑,看到這種可惡的表情,君莫惜對自己的衝動所產生的悔意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欠揍的傢伙,他要是再敢對她說出逾矩的話做出逾矩的事,她還會繼續打下去。打,打,不停地打,一直打到他對她再也沒有那種念頭。 莫向與抹去嘴角的血絲,自始至終,他都微笑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看她似勇猛的小獸,在摑完他耳光後跳離三尺開外,看她弓著背繃緊四肢隨時準備投入與他的戰鬥,看她圓鼓鼓的大眼,裡面燃燒著憤怒的火焰,火焰中卻又閃動著晶瑩的淚花。 呵,她還想為了四年前那不為人知的同一理由將他驅逐嗎? 如果她這樣想,那她恐怕會失望了。他已走過了十七歲,再也不會像個敏感多刺的傻刺蝟般在聽到她的話後為了自保而口無遮攔地說出違心之語,再也不會把她刺傷後選擇將自己放逐到她的視線之外。他已為他的愚行浪費了四年的光陰飽嘗了四年的相思之苦,他再也不要輕易放棄。這一次,除非她將他推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否則,他絕不放手。 君莫惜,這是命!我都認了,為什麼你還不認? 第七章 秘密心事 第二天清晨,君莫惜將「書面聲明」遞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垂著眼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抿了一口,沉聲問:「你想清楚了?」 「嗯。」 想得再清楚不過。既然簽下「繼承書」仍有反悔的機會,為什麼她不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那好,你回去把「繼承書」再好好研讀研讀,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去找小與諮詢。」 聽到這句話,君莫惜立刻抬起頭,眼中突然有了落入陷阱的了悟。 如果「繼承書」是那個愛玩文字遊戲的傢伙擬的,那她鐵定討不了絲毫便宜,她鐵定讀漏了什麼重要信息。 莫老太太從書桌抽屜裡取出文件推到她面前,「這份「繼承書」是你和小與在平等、自願、互利的基礎上簽署的,若想解除,請你們雙方當事人坐下來友好協商,不要拿這種小事來打擾我這個局外人。」 看到「甲方簽名」裡落下的熟悉字體,君莫惜咬牙不再吭聲。 豬!豬!豬!君莫惜,你是百分之兩千的豬! 當初因為是由老太太出面,所以她就想當然地認為是她和老太太簽約,所以她沒有絲毫懷疑,篤定老太太不會和她這黃毛丫頭耍花招,所以她沒在意「甲方」那一欄的空白,所以她在大致瞄了一眼合約條款後,就很幹脆利落地在「乙方」那一欄簽下她的大名兒。 過了好一會兒,君莫惜才擠出三個字:「為什麼?」 老太太淡漠地放下茶杯,「別說什麼商業欺詐合約無效之類的蠢話,小與作為莫家的繼承人,簽下的任何合約都代表莫家,都合法有效。你要是沒別的事,就下去吧。」 瞟了一眼她躊躇的腳步,老太太補充道:「根據我對合約的理解,就算是小與接受了你的『書面聲明』,解約也是一年試用期以後的事。我打算這週六在老宅給小與舉辦一場歡迎宴,你好好籌劃籌劃,希望你克盡職守,不要讓我失望,也不要讓你父親失望。」 父親,呵,父親啊,是不是連父親也參與其中聯合起來與老太太擺了她一道?在父親眼中,她的利益終究是高不過莫家少爺的利益啊。 手腳僵硬地走出老太太的書房,君莫惜像遊魂一般穿過長廊,來到老宅末端的露臺。 露臺上陽光燦爛,她卻感覺渾身發冷。 那個惡魔,如果他一早就策劃好了以「繼承書」為餌將她套住,那她哪裡還有逃脫的機會?他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她? 望著掩映在排風林後那幢紅磚綠瓦的院落,君莫惜眼中突然有了潮意。 小時候,每當受了委屈,她總是第一時間跑回家撲進爸爸媽媽的懷裡哭著尋找依靠,只要有他們在,家外的任何風雨都不覺得可怕。可是,四年前,當她無意中得知那個秘密,她就變得不知該如何和他們相處。曾經崇拜的爸爸,突然不那麼崇高了;曾經愛笑的媽媽,突然笑得不那麼由衷了;曾經溫暖的家,突然也變得虛浮了;曾經無憂的自己,更是一天比一天心事重重了。也許在她不知道真相的十七年中,她自以為的幸福快樂不過只是一個表像。 不是不埋怨的。如果她早點知道真相,哪怕只是早一天,她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自責自厭受著冰火兩重天的折磨。他們怎麼可以瞞她,怎麼可以瞞她!如果說她年幼懵懂尚可原諒,那他們呢,為什麼沒有絲毫的警惕心?為什麼沒有發現她和他之間的異常情愫?為什麼不給予哪怕是一丁點的暗示和阻止?只要當初他們稍微有那麼一丁點兒的表示,也許她和他也不至於出軌到歪門斜道上去。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怨! 在埋怨的同時,她卻又清楚地明白,那個最該被埋怨的人,其實是她自己才對,歸根結底是她自己做了錯事。十七歲,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偏偏她卻選擇了不該做的事去做,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又怨得了誰?禁果之味,不是每個人都消受得起。現在她知錯了,可是在心底卻又清晰地明白,如果時光倒流讓她重新再做一次選擇,她做的恐怕仍會是同樣的選擇。這,才是她最恨的地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撞南牆不回頭,撞破南牆還是不回頭,她怨得了誰怨得了誰! 不知道真相時,她因無知而犯錯。可是,知道了真相,她還是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遲早會犯下同樣的錯!她管不住自己啊,她知道她意志力薄弱,容易衝動,受不了蠱惑,尤其是在面對他時,她根本連最基本的抵抗力都會喪失,叫她如何逃得開如何逃得開! 也許,唯有把那件事說出來,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可是,說出來,她的痛苦不但不會減輕,反而會將痛苦以同樣的分量複製給他,給媽媽,給爸爸,給Uncle,給老太太,甚至是給死去的丁繁星。如果不說,痛苦就只是她一個人的,以她一個人的痛苦換取其他人的照常生活,這樣是不是更有價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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