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上 > 微涼麥正秋 | 上頁 下頁
三十三


  亮堂堂的光讓她皺起了眉,不滿地睜開眼,人終於清醒。

  迎上他惡狠狠的眼神,她手腳並用,快速爬向床內側,然後,像個猴子一樣抱住了床柱。

  「秋秋,我們拜了堂了,你不准休我。你不和我洞房,我、我就永遠不下來。」

  瞪著那個緊摟著床柱扭來扭去的背影,他終於覺悟,這個世上,還有誰能像她一樣不計後果地賴皮,這個笨蛋,真是膽大妄為,她竟然,怎麼就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

  不敢相信,卻又狂喜,很好,她不但安然無恙,還出其不意將他吊得七上八下讓他誤還以為自己是個對感情不專一的混蛋,原來,只因對像是她,所以他才反應過度。

  這個小混蛋,他要是不好好教訓教訓她,就難以排解心中堵得滿滿的一驚一喜的動盪情緒。

  可是,手一抓到她,就自動自發迫不及待地由「教訓」變成了「眷戀」。

  試圖將她從床柱上拉開,沒想到她卻死活不願下來,結果,無奈之下,他只好貼過去,將她連人帶柱一塊兒收在懷裡。

  從後而來的全面包圍,令她止住了扭動,隨著他擁抱的深入,她總算明白,至少目前,他不會將她趕走。

  鬆口氣的同時,卻又不免酸楚。如果,如果她主動一點多爭取一點,也許,他就不會因為難以取捨而自我折磨。都是她不好,所以,為了他,她豁出去了,不把他搶回來,她就不下他的床。

  主意一定,她反手勾住他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一刹那,他繃緊了身體,然後,緩緩地,緩緩地鬆軟,合著眼承接她甜蜜的探索。

  當唇齒間被她的氣息填滿,他懸在半空飄飄蕩的心,才算找到了歸依。

  可是,即使她就真真切切在自己懷裡,他仍有種身似夢中的不真實感,一想到适才夢裡的她是那麼冷漠,他心裡一緊,迅速由被動轉為主動,狠狠地攫取,緊緊地摟抱,唯有如此,才敢確信她真的是真的。

  被他的兇猛衝擊得快窒息的她,手胡亂抓著想要拉開一點距離,可是徒勞,無奈之下只好用力咬,一痛之下,他,終於鬆開她,睜開眼看到她的臉,他手一松,往後退了一下。

  這張臉,這張公主的臉,眼不見為淨,見了就很難不介意。

  「你易了容?」開了口,他的聲音啞不可聞。

  她摸摸臉,嘟起了嘴,「洗了好久都洗不掉。」

  他抬手想觸摸她的臉,抬到一半卻又放下,沒辦法,對著別人的臉,即使知道是她,他仍有種背叛她的感覺。

  看他縮回手,她忙伸手去抓,可憐兮兮地搖一搖,問:「秋秋,如果,這臉洗不掉了,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麥正秋沒有立刻作答,看著面前這張臉,他試著說服自己說「她是涼兒」,可是沒用,這張臉,總是會勾起他的厭惡情緒。

  瞧著他的反應,她既歡喜,又沮喪。

  歡喜的是,他真的不介意她不男不女的長相。沮喪的是,若他如此抗拒這張臉,那她怎麼實現她的奪夫計劃?

  啊,她就知道,大哥怎麼可能那麼好心,怎麼可能將易容箱放在那麼明顯的地方,怎麼可能將軟骨散落在她房裡!大哥早就料到了吧,即使她能假冒新娘成功,她也很難和秋秋生米煮成熟飯。

  跳下床,她像個陀螺般在室內飛轉一圈吹滅所有光亮,然後快速轉回床邊將他推倒,撲壓。

  當她的小手伸進他的衣襟,他立刻敏感地一哆嗦,如她所料般,拒絕。

  「秋秋?」

  他抓住她的手,翻個身,將她置到床上,而後起身,直立的背影如同暗夜裡的山峰般不易撼動。

  四周很安靜,彼此之間,息息相聞。

  「秋秋,這麼黑,你也能看見嗎?」膝行至床沿,摸到他的手肘,她又開始搖他,可憐兮兮,可憐兮兮。

  麥正秋退開一步,仍背對著她,站到她夠不著的位置,聲音仍啞得幾不可聞。

  「不可以。」

  一旦跨出那一步,她的一生就會毀在他手中,他愛她啊,他怎麼能學著她一起不顧後果地胡鬧。只要她沒事,他就放心了,他不能太貪心。現在,趁著她還未被發現,他一定要保住她的安全,送她速速離開南桑。

  下了決定,他轉過身,面向跪在床沿的身影,將她抱入懷中。

  以為他回心轉意,她心上一喜,正想開口喚一聲「秋秋」,卻見他抬指一點,她就沒了聲。

  「涼兒,你不能呆在這裡。」

  將嘴抵在她耳窩艱難地說出他的決定,他抱著她拉開門,避開月光,午夜飛行。

  她比手劃腳焦急萬分,可是她的手語他完全看不懂,以為她在抗議,他歎了聲「對不起」,又抬手點了點,讓她軟在他懷裡,乖乖地不再亂動。

  似又回到了初遇的那天晚上,他劫了她禦風而行,速度極快卻又極平穩,一路上,她的鼻端總縈繞著若有似無的令人舒心潤肺的他的味道,那一次,她舒服得直犯困,這一次,她卻絕望得掉眼淚。

  嗚嗚嗚,果然是不能做壞事,她只是給姐姐下了點軟骨散,只是偷穿了姐姐的嫁衣,只是想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為什麼這麼這麼難?是天在罰她啊,她根本還沒來得及告訴秋秋其實他們仍有機會在一起,都怪她,都怪她磨磨蹭蹭錯過了坦白的好時機,所以才令秋秋有時間做出將她送離南桑的決定,嗚嗚,陰錯陽差自作自受說的就是她嗎?她不要離開這裡,今天若是離開了,以後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她不要,不要啊——

  她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胸膛,他卻不得不硬下心腸。

  新婚之夜的世子府,很安靜,忙累了很久總算大功告成的僕從們都早早歇下了,皎潔的月光下,一地鹽白,空曠無人。

  麥正秋絲毫不敢大意,屏息,凝神,借著樓臺亭閣的陰影,迅速向圍牆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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