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川上 > 小暑莫相逢 | 上頁 下頁
十八


  唔,有趣,真有趣,閣樓下院子裡的丫頭臉上出現什麼表情,閣主大人也跟著出現同樣的表情,難不成那丫頭在閣主大人臉上裝了皮偶線,她一動,他就跟著動?費思量,頗費思量。

  初陽咳一聲,眾大師忙收回笑容,擺出嚴肅的表情望向閣主,而閣主大人也回過神,環視一圈後,問道:「還有事?」

  「啊,沒有沒有。」

  眾大師連連擺手,戀戀不捨地起身,步下閣樓。

  閣樓上,閣主大人喚:「小五。」

  「嗯,來了。」

  小五噔噔噔上樓,和正下樓的初陽擦肩而過,初陽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不解地瞅他一眼,哼,不理他,噔噔噔,繼續上樓。

  樓上,閣主大人手中握著一個木匣,微笑著站在樓梯口,看到她,等不及地拉她一把,將她推坐在椅上。

  「坐好。」

  嗯,小手放前,乖乖坐好。

  然後,木匣被打開放在她面前,一匣的玉飾,瑩潤剔透,碧綠青翠。

  眼眶一熱,不敢眨眼,怕把眼中的水汽眨下來,只好睜大眼看著木匣,看著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打開木匣的暗格,從中取出一塊荷花骨朵形狀的羊脂白玉墜。

  將玉墜套上她的脖子,他命令:「都說玉能養人,你好好戴著,沒我的允許,不准摘。」

  捏著花骨朵「嗯」了一聲,怕他看見自己的眼淚,於是摟著他,臉抵著他的腰,咬牙,不哭。

  可是他的手指落下來,摸著她的眉眼,還是觸到了她的淚。

  「怎麼哭了?」他的聲音悠悠的,聽在耳中,更是加劇她想哭的衝動。

  眼淚汩汩的,她想控制卻控制不住,只好更緊地抱他,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沒用的樣子。

  拉不開她,手指觸到她滿臉的淚,他的心突然開始抽痛。

  咬牙忍著,可是沒用,越來越痛,他收回沾了淚的手將它捂在胸口,可是疼痛似一顆投進湖心的石子一圈圈擴大,頭有點暈,眼前開始冒金星,冷汗湧上來,只覺口中一股腥甜止不住地想往外噴。

  緊接著,只聽初陽大喝一聲「你在幹什麼」,小五被從懷裡拽了出去,他想說句什麼,結果嘴一張,「噗」一聲,一口血就噴到了木匣上,瑩潤的玉即時染上星星點點的黑紅。

  初陽一直在訓話,而她垂著頭,一直在流淚。

  她自己吐血時,一口一口的,用盆盛著,都不如看到他噴在玉飾上的這一口來得讓她害怕,好怕好怕,他再也醒不來。

  這幾天好快樂好幸福,她差點就忘了十醉,忘了小暑,忘了他們活著的日子屈指可數。

  初陽越罵越激動:「你這個笨蛋,你到底會不會照顧人?對你說過多少次了,閣主的身體不好,你要時刻注意他的變化,可你倒好,這幾天除了咧嘴傻笑,就是把身體重量放到他身上,他就算原本好好的,也會被你壓出病來。你有手有腳的,你不會自己梳頭不會自己夾菜不會自己剝雞蛋不會自己剔魚刺?我容許你住進清風閣,不是讓閣主來侍候你!你看看你才來幾天,閣主就被你累得吐血,還說你沒有歹意,我看你隨隨便便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一個動作一句話都暗藏凶意,你這個笨蛋……」

  「不准你罵我娘!」突然,一個稚嫩卻氣勢十足的童聲插進來,

  小五慌亂擦擦臉,看向沖過來的久兒,「久兒,你怎麼來了?」

  久兒握著小拳頭,擋在初陽面前,小臉氣得通紅,「這裡的活,我娘不做了!娘,我們下山!」

  「久兒……」

  到底還是個孩子,氣呼呼地吼完,一回頭,眼淚卻滾了出來,「娘,娘,是久兒不好,久兒如果不來清風學院,娘也不會受人欺負。娘,娘,你受了欺負為什麼不告訴我?」

  「乖,娘沒受欺負,是娘做了錯事。娘以前教過你,做了錯事就要受罰,娘做了錯事,被罵幾句是應該的。久兒乖,別難過,別哭了,好不好?」

  抹抹淚,久兒的小手又撫上娘的胸口,「娘也不難過,娘心口疼嗎?」

  疼,怎麼不疼,心疼吐血的他,心疼乖巧的你。但,再疼,她都不會說出口。

  她微笑,「不疼,一點也不疼。」

  可是,眼淚還是和著微笑流了下來,無邊無際的悲傷似要將人淹沒,她想遊卻怎麼也遊不出。

  門「吱呀」一聲打開後,歲暮寒面色凝重地從藥房裡走出。

  初陽忙迎上前,急聲問:「閣主怎麼樣?」

  「暫時沒事。」歲暮寒面色不怎麼好看地瞟了眼小五,「韓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久兒一聽,立刻摟住娘不放,防衛地叫:「不准欺負我娘!」

  「久兒,乖,藥師想和娘談娘的病,你放手好不好,娘一會兒就回來。」

  「我也要一起聽。」

  「那好,」歲暮寒踱了幾步,停在久兒面前,「這事你早晚也要知道,不如今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小五立刻捂住久兒的耳朵,高聲叫「藥師」,然後迅速將久兒往初陽懷裡一推,「麻煩幫我照顧一下久兒。」

  歲暮寒住口,睨她一眼,抬腳往藥房後走。

  不顧久兒的呼喚,小五跟了過去。

  在一棵老槐樹下,歲暮寒停了下來,背對著她問:「韓夫人,久兒當真是你的親生子?」

  小五腳下一滯,反問:「你想說什麼?」

  「韓夫人,雖然你的病,我治不了,但閣主的病,卻還是有一線希望。只是,越往後拖越不利。我現在就缺藥引,而這味藥引就是閣主親生骨肉的鮮血。我這樣說,你可明白?」

  緩緩轉過身來直視她蒼白的臉,歲暮寒繼續道:「不會傷及他的性命,這一點請韓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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