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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帷幔放下後,他走了出去,外間的初陽一如既往地展現他面若玄鐵的風采,安靜地倒水,遞毛巾,服侍他洗瀨。

  然後,突然地,他來了一句:「閣主,昨晚睡得可好?」

  風荷舉睨他一眼,「明知故問。」

  這四個字,立刻讓玄鐵面孔開了花,當然,只是一瞬,緊接著玄鐵面孔又成了玄鐵面孔,繼續沉默地服侍閣主更衣。

  穿戴整齊後,風荷舉問:「你找到的那座墳,是誰的?」

  初陽一僵,而後低頭認罪:「屬下無能,未能找到真正的小五姑娘,請閣主恕罪。」

  這時,韓氏小五終於磨磨蹭蹭挪了出來。

  看到她腦後煞風景的婦人髻,風荷舉沖她招手,「過來。」

  磨磨蹭蹭,磨磨蹭蹭,終於挪到他身側,看也不敢看一眼初陽,囁嚅道:「閣、閣主有何吩咐?」

  「叫我什麼?」舉著梳子的手頓在半空,溫和的眸子望向她,眸中閃過的好像是,不滿。

  「哦,呃,風,風。」杏眼不安地瞟了瞟面若玄鐵的第三者,吞吞吐吐叫出口。

  梳子滿意地落下,抽掉她腦後的木簪,風荷舉道:「初陽,去學院的伙食房端些吃的來。」

  「是。」不識趣的第三者識趣地離開。

  然後,他開始給她梳頭,她又開始不安地扭,「我、我自己會梳。」

  「坐下,坐好了,別動。」

  「哦。」

  明明很溫和不具威脅的聲音,卻每每聽在她耳中都似命令,使得她除了傻傻地應「哦」就找不出別的詞匯。

  想來他應是第一次給女人梳頭,動作很慢,似是一邊思索怎麼梳一邊想要梳出理想中的效果,梳了拆,拆了梳,反反復複,最後總算是大功告成。

  滿意地點點頭,他左看右看,然後問:「你喜歡什麼顏色?」

  「呃,綠、綠色。」

  「嗯,」取過銅鏡舉到她面前,他期待地看著她,「來,照照。」

  鏡中的她,因為髮式的改變,整個人都起了變化。只是挑了幾綹頭髮在腦後松松地挽了個髻,然後任其他的隨意披散,她就由少婦變成了少女,清新得如同春雨過後的小筍,這樣的她連她自己看了都不禁臉生羞赧。

  「我,這樣不太好,別人看了會以為我是久兒的姐姐。」

  「笨蛋,你是怕別人說才把自己打扮成小老太婆的?」

  抬手想拆掉頭發,卻被他喝止——

  「不許。」

  她訥訥地縮回手,「可是,好多年沒梳這種頭了,好不習慣。」

  「那就從今天開始習慣。」

  「可是……」

  「嗯?」

  悄悄抬眼看他,雖然還是溫潤如玉的樣子,可是她就是知道他不高興了,唉,男人真奇怪,不過是爬了爬他的床,他就開始管東管西。

  這時,屋外響起久兒的聲音:「娘,娘,你在裡面嗎?」

  她臉色一愀,提著裙子就往外沖。風荷舉想喚卻又住口,往窗口挪了挪,朝院裡看去。

  一個小傢伙正探頭探腦往裡張望,手掩在嘴邊,壓著嗓子喚:「娘?娘?」

  然後,她沖了過去,緊緊將他摟在懷裡,捧著他的臉親了親,「久兒,久兒,對不起,娘讓你擔心了。」

  「娘,你累不累?初陽說閣主不舒服需要你留下來服侍,你要是累,就不要做,我去和師父說。」

  「娘有睡,娘不累。」

  「啊,娘,你臉好紅,你是不是發燒了?你身體不好,不要熬夜。師父明明說你是來當廚娘的,為什麼現在又要讓你當丫環?我去找師父。」

  「乖,別,娘很好,真的不累。你呢,昨晚睡得好不好?」

  「不好,娘不在,我睡不著。」

  「是娘不好,娘讓你擔心了。」

  「娘,你這兩天,心口還疼不疼了?」

  「不疼,哪會天天疼,久兒不要為娘擔心,娘要是疼了,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聽著他們的談話,風荷舉眯了眯眼,手撫向自己的胸口,若有所思。

  這個位置,曾被她的小手揉過撫過,她說「放鬆,這種痛,身體繃得越緊越容易痛」,這麼有經驗的她,是不是也和他一樣經常痛?

  她回來時,風荷舉仍站在窗前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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