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沉香 > 約羅裙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老丈,您誤會了,我們無意炫耀什麼,只是想江兄想起……」

  「想起什麼?你們已經成親了,還想要他想起什麼?他想不起來才是最好的!你不覺得這樣做很過分?聽說你是一個讀書人,怎麼做事竟這樣的……」

  程繡兒並未聽清他們的話,她的眼中只有那個用手扶著頭的江辰宇,他皺起的眉,緊閉的眼,蒼白的臉色都刺痛著她。

  「你當真忘記了我?忘記了樹下相約,忘記了江邊相會?忘記了你允我的事,允我的情?你都忘記了?」

  幾句話說完,虛脫一般地倒在徐承儒的懷中,一行淚流過。

  這幾句話聽在江辰宇的耳中,卻如宏鐘巨響,腦中晃過許多的畫面,都是她──鳳喬,有初見時的驚豔,有傾心時溫情,有她的笑,有她的淚。

  「鳳喬?」江辰宇輕輕的一句,停止了室內的對話,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他的身上,而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她的身上。

  「徐承儒?你怎麼……」

  看到穆鳳喬挽起的髮髻,他頓了一頓,顫聲問:「你們……成親了?」

  鏢局的幾個人把臉扭開,不敢看他臉上的表情,那種心疼、不信、認命的表情著實讓人難過。

  「江……辰宇,可否私下談?」看著他瞧自己時的痛苦神情,徐承儒知道他想起來了,「江……」

  「叫我辰宇吧。承儒,你娶了鳳喬?你要好好待她,她是一個值得你……」

  「辰宇,我娶的是鳳喬,我娶的也不是鳳喬……鳳喬已經死了。」

  江辰宇瞪大的雙眼,怒聲道:「你胡說什麼?這可不就是鳳喬麼?」

  「他沒有胡說。江公子……」

  一聲江公子,叫回了江辰宇的理智,她是鳳喬麼?鳳喬一直叫自己辰的,這是只屬於她的稱呼,而這個鳳喬卻叫自己江公子。

  「鳳喬已經死了,我不是鳳喬,我是……一個用了鳳喬身體的鬼魂。我知道這事說來讓人不信,可,這是真的,我本姓程,半年前死於……非命,無意間見到鳳喬,她因為得知了你的死因投湖自盡了。」

  江辰宇跌坐在椅子上,鳳喬死了?那個朝他輕輕笑的鳳喬,給他唱歌的鳳喬,為他彈琴的鳳喬,教他識字的鳳喬,投湖自盡了?不,她不能,他為了她在鬼門關前幾番輾轉活了下來,她卻死了?

  「江公子……請聽我再往下說……鳳喬並沒有真的死去,因為,她的壽祿不到,所以只能在世間遊蕩,她說她要去尋你,便是追你到地下也要與你作夫妻。這半年,她一個人尋你尋了幾千里,累了倦了卻不肯放棄,她說,你活著要看到你的人,你死了要看到你的魂,不見到你她決不停止。」

  江辰宇閉上眼睛卻不能止住溢出眼眶的淚,心疼鳳喬,心疼她受的苦,心疼她一個人的孤單,現在的他們要怎麼辦?他活著,她死去了,陰陽兩隔,他要怎麼才能見到她?

  「鳳……程姑娘,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可知道要怎麼才能見得到鳳喬麼?要怎麼才能和她在一起?」

  「她是鬼,你是人,她見得到你,你卻不能見得到她,現在鳳喬也不知在什麼地方。江公子,今日來一是想告訴你鳳喬的事,看你是否能想起忘記了的事,二是想同你商量……怎麼找鳳喬回來。」

  「找鳳喬回來?怎麼找?找到了怎麼辦?」

  「這身體本就是鳳喬的,自然是找她回來作鳳喬。」

  江辰宇抬起頭,看向程繡兒,一臉驚訝地問:「那程姑娘你……」

  「我?自有法子,自有法子……」

  自有法子?江辰宇疑惑地看一眼程繡兒,再看向徐承儒,沒有法子是麼?鳳喬和這位程姑娘只有一個……鬼魂可以用這個身體,也只有一個鬼魂能再度為人,剩下的那個只能是鬼。他感覺得到眼前的兩個人間湧動的溫情,鳳喬回來了,他們兩人怎麼辦?鳳喬不回來自己怎麼辦?

  看著江辰宇眼中的猶豫,徐承儒開口:「辰宇,我與繡兒成親半年多,但是鳳喬的身體我從未碰過,她現在也還是……」

  「不,承儒,我擔心的不是這個,鳳喬回來了,程姑娘就變成鬼了是麼?我們總是有人要陰陽相隔的是麼?我如何忍心為了自己和鳳喬去拆散你們?」

  徐承儒扯出一抹輕笑,士為知己者死,他算不上自己的知己,可他卻肯為自己著想,有了他的這句話也夠了。

  「江公子,鳳喬的死亂了生死冊,若是地府知道了,輕了收回去刀山火海的懲罰,重了便是魂魄散去。我與鳳喬不同,我是壽祿到了,只是有神獸庇護著,才不去地府。這其中有種種的機緣,一時也道不清……鳳喬是一定得尋回來的。」

  江辰宇站起身形,一撩衣擺單膝著地,莫說他的膝下沒有黃金,便是當真有黃金,這一拜也是決不能省的。他們舍了自己的幸福成全了他與鳳喬,這不是恩不是情又是什麼?是他與鳳喬這一生都報不了的恩情。

  徐承儒托起江辰宇的身體,這一拜他與繡兒受得,也受不得。若說保住了鳳喬的身體,讓鳳喬半年後重生,他與繡兒受得。若說他與繡兒也是因這樣的機緣得以想遇、成親、相愛,那麼便受不得了。

  「辰宇,還有一關要過,鳳喬到底與我有夫妻的名分,這事應該和岳……穆老爺夫人有個交待。」

  這一日如十幾日般的長,日西沉時徐承儒挽著程繡兒下了車。站在自家的門外,程繡兒停住了腳步,打開了門便是自己的家了,這家她還能再住多久?

  出了鳳喬的身體,她便如影子一般,她再不能清掃庭院,整理房間;再不能為他洗刷,為他縫補,為他挑燈;再不能偎在他的懷裡感知他的溫度,他的心跳;也再不能被他撫摸,被他親吻。但她還能看得到他,聽得到他,而他卻只能想像著她了,是自己害了他麼?若是當初不羡慕著鳳喬,讓鳳喬真的死去,他的生活會是另外的樣子吧?至少會有一個真正的妻子,可以共他生同衾死同穴的誓言。緊緊的拉著他的手,她真的不想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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