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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別說了。」季千回慘白著一張豔麗的嬌顏,不忍再聽下去。「別再說了。」

  「不,我要說,好可怕……我夢見驍陽殺了父皇,他親手用劍刺殺了最疼我、寵我的父皇!」回想起那一幕就令她感到害怕。「夢裡的驍陽完全不像找所認識的他,好可怕、好駭人——」

  「若瞳……」她該怎麼告訴若瞳真相?

  「幸好……」菱唇抿起輕笑,說出惡夢之後,她覺得好過多了。「幸好只是場夢,你說對不對?」

  「我——」季千回說不出口,無法告訴她那一切不是夢,是真的。

  「只是場夢……對吧?」千回為什麼不像平時一樣笑著說她胡思亂想?為什麼故意移開目光回避她?上揚的唇瓣逐漸轉白、泛紫,最後不停顫抖,抖得連聲音都不再平穩,「千回?我……我作了一場惡夢……是不是……」

  季千回閉緊雙眼,逼自己搖頭。

  她的意思是——「那不是夢,是……真的?」殷若瞳顫聲問。

  第二次,季千回逼自己點頭,一樣不敢看她。

  「宮裡失火是真?宮娥太監的死是真?逃亡流竄是真?驍陽……殺了父皇也是…

  …真?」不是惡夢?一切……都是真?

  「若瞳,天恩王朝已經……已經亡了。」

  「亡、亡了?」這聲音為何如此遙遠?她、她聽不清楚。

  「徹徹底底地亡了。」季千回蹙眉,神情痛苦。「宮中的人除了你我之外,沒有其它人活命,你聽懂了麼?你我是宮裡僅剩的活口。」

  亡……亡了……僅剩的活口……就連她最敬愛的皇兄也……死了?

  那麼……「他、是他殺了父皇?親手血刃最疼寵我的父皇?」她問,氣虛如遊魂。

  「率眾入宮清剿的人就是他。」

  「是……是他?」將她捧在手心呵護憐愛的男子……率眾入宮剿殺她父皇!

  「為什——」

  未竟的話消失於另一波暗黑幽冥中,突然得讓季千回方寸大亂。

  慌忙勾住她纖柔的身軀扶回床榻,一滴清淚自她緊閉的眼角滑入雲鬢,季千回無奈又心疼地歎息一聲。

  再度昏厥的殷若瞳縱使心痛,也已無力問明——

  為什麼……

  再次睜開眼,鏤刻心版的臉孔就在面前,修長挺拔的身影坐在床沿,昔日令她又懼又怕、又憐又愛的雙眸,此刻染上了重重擔憂,緊瞅著她。

  在他的攙扶下坐起身,殷若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不知道該對殺了父皇的他說些什麼。

  像徹頭徹尾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還是憎恨他?

  兩者她都做不到,單純坦直的心如今被擊個粉碎,不再清透,她已經分不清該愛該恨,又或者是愛多還是恨多。

  最後,只有串串珠淚無聲地宣洩她矛盾交擊的痛苦。

  鳳驍陽的心因為她的眼神、無言的淚流而揪緊。

  她的眼神雖凝定在他身上,卻彷佛像在看著陌路人。

  他從不怕任何人事,如今卻怕見到她這樣的神情。

  指腹撫貼蒼白的容顏,俯身吮去淚痕,她不若往常羞澀的赧紅雙頰,反而如遭雷殛般縮身退開。

  撲空的掌僵在半空,收不回,也不敢再伸向她。

  緩緩握拳收在身側,他淒苦扯出一笑,因守了她三天三夜而略顯乾澀的嗓音輕吐:「你醒了就好。」

  說完,鳳驍陽離開床榻,走向桌案。「千回替你熬了補氣凝神的湯藥,你想現在喝,還是我請人再熱一熱?」

  他問,得不到響應,而他背對著她的身形也不敢回轉。

  怯懦,是的,他的確怯懦,他可以不把世上的一切放在眼裡、掛在心上,唯獨對她,他沒有辦法做到。

  為她,他違背自己的信念,任憑情意作祟,硬是啟了天命。

  為她,他不惜舉旗引戰滅了夭恩王朝,只為不讓她嫁入異邦,成為和親的犧牲品、成為他人的妻子。

  她只能是他的!當他決定動情的那一刻就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她殷若瞳就只能屬於他鳳驍陽,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能改變,不能!

  就算是引戰禍民,就算是要他親手滅了天恩王朝、撥亂天理命數,都不能改變他的心意。

  於是,他帶著身邊親近之士加入早有推翻舊朝之心的鳳懷將麾下,示鳳凰玉於天下人面前,並暗中策動江湖人士一同起義,短短數月,徹底推翻已延續兩百多年皇運的天恩王朝,甚至——

  在她面前殺了她父皇,只因氣憤他竟然下詔把自己最疼寵的小女兒嫁到異地!

  他不後匯,絕對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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