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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船已經抵達江北的岸了……

  他想起先生留給他的書函,從懷中取出,就在如豆的燈火下仔仔細細地拆封來看,寥寥數行,看完,他將書函隨風一扔,失聲狂笑。

  飄落的單薄紙頁上只有——

  君逸,為師想遠離,不必追尋。無聲字。

  君逸等人的身影剛剛消失在視線裡,秦無聲就看到了慕容曜。

  慕容曜也一眼看到了秦無聲。

  她原來竟又可以這樣子面對他。狹窄的小橋上,只有她獨立的單薄的白色身影,在風雨裡飄搖,卻一點也不軟弱,因為她的手中斜執一劍,那是肅殺錚亮的軟銀刺,在入夜的晦暗下閃耀著淡寒的藍光。

  他驅馬駛近她。

  「你在等著殺死我?」語氣令人寒心。

  「如果你還要追下去。」

  「你以為你擋得了我?」

  「我絕對能擋得了你。」

  「就為了你所謂的『效忠』?」他的聲音冷到沒有溫度了。

  「不,我不再效忠誰。」

  「那你這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我要保護的人。」她不能看著君逸死,她的心會痛!是她把他帶進腥風血雨裡,她現在後悔得要命。她已經把他當成了相依為命的親人。

  「哈哈哈哈!」他仰天長笑,笑聲狂烈蒼涼,「好,很好!秦如月,不,秦無聲,秦先生,我早該想到我們終有這樣一天!秦先生,你拔劍吧,須聽著!用你的劍飲了我的血,我可放過你的好徒兒去!拔呀!拔劍!一概的愛恨,你難道不想了斷嗎?」

  他這樣的歇斯底里,令她的心痛到如刀剜絞,一時間,竟舉不起劍來兵戈相向。

  「拔劍……拔了!」他狂笑之後一縱躍下馬來,一步一步向她逼近,「想知道夏水是怎麼死的嗎?她就是死在我的手裡!是我親手——親手把她殺死的!」

  轟——

  秦無聲一刹之間耳鳴目眩,顫聲道:「你……說什麼?是你……怎麼會是……她有什麼罪過?!你為什麼要那樣待她?!」

  慕容曜笑容一斂,沉聲道:「她沒有罪過!只因為我把她當做了你!」

  秦無聲從指尖到心窩如沐冰雪——原來他早恨不得殺了她!

  慕容曜手腕翻動,驟然抽出凜若秋霜的湛盧在手,「認得這柄劍嗎?沒錯,湛盧!我命人修復了它,正是期有今日,用你的血來祭它!」

  他緩緩抬手,雪亮的劍身指在她面前,喝道:「拔劍!秦無聲!」

  她一咬牙,抽動身形,旋疾中銀光宛若游龍,手中軟銀刺已經糾纏了湛盧,她於劍風凜冽中冷冷笑道:「劍既拔,不留情。慕容曜,我不信這刻骨銘心的仇恨,只會要我秦如月的血來祭!」

  她竟于無意中,再次說出「秦如月」三個字。

  慕容曜驀然湧了一腔酸澀,「秦如月」這三個字于他曾是如何繾綣,那是須得用最溫柔多情的嗓音輕輕呼喚的三個字,如今說出口竟是這般肅殺決絕!

  「如月。」劍風一搖,他呢喃。

  她亦在心頭輕輕一顫,他喚她,他喚她!

  恍惚中似有……

  「如月,跟我走好不好?」

  「到哪兒去?」

  「你說呢?到我家去,做我的妻子,慕容曜的妻子。」

  劍花鋃鋃之中,驀然天旋地轉,忽而「噗——」的輕微的一聲,天地都凝住了。

  細聽那一聲,原來是兩連聲,兩聲緊密疾迅,同時同刻。

  只見慕容曜右手挺劍,劍刃插在秦無聲的肩頭。

  又見秦無聲右臂僵硬,她的軟銀刺沒入慕容曜前胸。

  兩人直直地對視,目光悲傷,卻都泛出一臉古怪的笑容。

  他們的身體支架成一個傾斜的四邊,久久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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