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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真的找到她了?」

  「找到了。」

  「她在哪裡?我要見她。」

  「呵呵。」威侯微眯雙目,「人是找到了,你也見過了。」

  「見過了?」她驚詫,眉目倉皇。莫不是他誆她?

  「是啊,我著人安排你進入玉軫閣,你就已經見到她了,並且是跟她日日處在一起……」他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聽說她在那兒有個名字叫做夏水,怎麼?你不認識她?」

  「夏水?!」她震驚不小,怎麼竟會是她?玉軫閣的一年,她在身邊,她竟然不認得!細想一下年紀樣貌,竟越想越真切,她應該是!他們找到了她,卻不告訴她!

  「是的,她就是你妹妹,」威侯目光悠然,「已經與她核實過,她七歲自陽都與家人失散,輾轉青州,流落街頭時被人拐去江南,進了玉軫閣。也曾打聽過她家人情況,她自己記得是青州巡查使之後,上有一姐,無兄弟,按此說,便無疑了。」

  他們……他們……早先竟不告訴她!

  她明白得很,她是風箏,線執在他手裡。他把她放出去實是擔了斷線反脫的風險,所以不得不把線拴得更緊一些。

  他答應讓她找到妹妹,他做到了,但卻不告訴她那就是她要找的親人。倘若給她知道,她還會回來嗎?

  秦無聲竭力控制心底的痛忿,又不自臉上顯露出來。

  可見他並不完全信她,她這支箭不過是他眾多武器中的一支。

  她只是微微強笑,「哦,原來是她。也好,貧賤者自多福。善哉!如此我也安了心。」

  特意把「安了心」說得重些,好讓他也安心。

  威侯呵呵一笑,自是心照不宣。他越來越感到她的成熟與出色似乎並不能長久牢固地運用在他手下了,她太深沉,也看得太多,太清楚。這個女子有著男人的堅強淩厲,更有著男人沒有的敏感隱忍。

  「無聲,何不換回女裝呢?這樣一直做男子裝束,未免辜負了天姿國色啊。」

  她只是淡笑,「侯爺,我已經習慣作為秦無聲存在著。」

  「是嗎?在江南一年多的生活還沒能改過來?真是可惜。我可聽說你作為秦如月時是沉魚落雁、傾國傾城,慕容曜那兒郎迷你得很呐!」

  她依舊淡笑,「侯爺,秦如月不過是一種皮相,靈魂才是秦無聲。情愛於我,不過是過眼煙雲。」她慢慢說著,心頭酸澀。是嗎?是嗎?情愛果真如雲煙散去,那這心底一觸即發的痛楚又算是什麼呢?天知道她有多依戀他!她太累了,不想計算每一步的未知生活了,不想戰戰兢兢地粉墨登場了,不想出色了,不想飲血了——只要有他,可以安寧地將臉依在他懷裡,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管——天塌下來,他會對她說:「如月,你只管好好睡著,一切有我。」

  每思及至此,她都脆弱得想癱下去,多美的奢望:一切有他——只要有他,一切都可以不管,不要了。可是她卻無法就此向他的懷抱歸憩了去,她必須以堅強冷硬的心態和軀體走回來,必須。她背負得太多,能丟得開嗎?

  也許她一輩子,早已註定作為秦無聲存在著,直到雞皮鶴髮——

  她真的已無戾氣了。

  威侯犀利的眼睛發現他這支最出色的利箭竟然改變了,變得平和——是如一潭死水般的那種平和,激不起波瀾。必是感情消磨了她,她似乎是強弩之末,從骨子裡憊懶了,無意生死,那是鴛鴦鳥的涅,一旦分離,並沒有生活的樂趣,無非苟且偷生,等待歲月把人消亡。

  可惜了這出色的利箭,十年一磨,卻不堪長用。威侯歎息。

  不好用的箭……他通常打算把它毀滅。

  如果丟掉,會被別人拾去,或者某一天會射向自己。而且她是否會已經反為慕容曜所用,也待查究。

  他眯了眯眼,「你歇歇吧,沒有什麼要辦的了。江南的事情到此為止,你不必關心了。」揮揮手讓她告退,抬眼留意到她身後的少年,眉目之間正盛著極強的無畏從容,頗有些似曾相識的熟稔。

  「這個少年是誰?」

  「屬下自作主張帶在手下的,他已無家人,屬下指點他一些時日,亦可為候爺效力。」

  「出身來歷問清楚了嗎?」

  秦無聲看了一眼君逸,「他沒有父親,母親本是飛花弄在籍之人,也已故去。」

  「哦。」威候問君逸,「你叫什麼。」

  「君逸。」

  「好名字,君是父姓?」

  「不,跟了母親。」君逸抬頭,眉頭不悅地蹙了一下,「母親君莫舞,十五年前是新都很有名的舞姬。」

  「君莫舞?」威侯突然一怔,「君莫舞死時是有兒子的嗎?」

  「侯爺知道君莫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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