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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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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姝的雙手突然用勁,尖利的指甲隔著薄薄的紗手套住下掐去,從左右兩面緊緊地卡住了楚楚的脖子。 凡姝的動作是那麼突然而利索,楚楚毫無思想準備,來不及掙扎,已被她卡得透不過氣來。 然而,凡姝說話的聲音卻已變成一副哭腔。她簡直是在苦苦哀求:「求求你,告訴我,好嗎?我求你了,求你了……」 她哀求得越來越可憐,但是在楚楚脖子的手也越來越用勁,整個身子都幾乎壓在楚楚身上。 楚楚的唇角湧出白沫,眼睛突然降得很大,視線卻開始模糊昏暗,只覺得周圍一片虛浮。她不知道是凡姝已飄飄忽忽地離她而去,還是她自己正在飄飄忽忽地離開人世…… 正在這時,不知小古怪哪來的力氣,竟然拖動沉重的鐵鍊,一下子猛撲到床上,果敢地鑽到凡姝與楚楚的身體之間。它那戴著嘴罩的臉緊壓到凡姝臉上,同時四個爪子搭在凡姝的肩和身子,迸足全身的勁兒把凡姝往後壓去。 凡姝嚇了一跳,卡著楚楚脖子的手鬆開了。她仰倒在床上,只覺得毛茸茸的狗臉透過面紗戳得她生疼,小狗的爪子正在拽她的面紗,她只得緊緊地按住。狗爪又開始撕她的衣裙,仿佛要撕爛她的皮肉,她終於狠命地尖叫起來:「快來人啊,救命啊!」 稀裡嘩啦一陣鐵鎖響,守在門外的兩個男護士打開房門沖了進來。進門一看,只見一白一黑兩個少女,好像經過一番廝鬥,都已氣息奄奄地躺倒在床上,而那只小狗卻一如既往乖乖地蹲在床腳邊。 一個男護士趕忙扶起凡姝另一個則奇怪地問:「啞婆!哪去了?」 凡姝已漸漸恢復了鎮定,用手指指衛生間的門。 那個男護士走過去一看,原來衛生間的門被人從外面鎖住了,啞婆一直被凡姝鎖在裡面。 衛生間的門打開了,啞婆毫無表情地走出來。她走到床邊,俯身去看楚楚。 可憐被凡姝卡得半死的楚楚,直到此刻才緩過勁兒,微睜開眼睛。看到俯身向她的啞婆,竟不覺流出淚來。 啞婆不聲不響,倒了杯溫開水給楚楚慢慢喝下。 兩個男護上見屋裡沒他們的事了,向小姐打個招呼,出門去了。 凡姝站起身,理好衣衫,提起桌上那個黑提包,不知是對啞婆,還是對楚楚說道:「我要回家了。」 楚楚歪在床的一角,一言不發。她奇怪極了,怎麼這個差點兒犯下謀殺罪的凡姝,就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呢?這真是個魔鬼,人形的魔鬼!她盼望這個魔鬼似的女人趕快離開。 誰知凡姝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她打開提包,拿出一張報紙,向楚楚揚了楊,隨手扔在門邊的小桌上,冷冷地說; 「這是我帶給你的,看看吧。祝你今晚睡個好覺。」 說完,她狠狠踢了小古怪一腳,就出門去了。 聽著凡姝那穿著高跟鞋的腳步聲越走越遠,終於完全聽不到了。楚楚這才長長地出一口氣。她渾身筋骨疼痛,尤其是脖頸,更是火辣辣的。而胸脯,剛才被凡姝狠抓了一把,則感到說不出的膩歪噁心。在床上愣坐了好一會,她才慢慢下得床來。 小古怪親切地磨著她的腿,她俯下身去,溫柔地拍拍它的頭;由衷地感激這個忠實的朋友救了她一命。之後她到衛生間去檢頭洗臉,把脖子和胸脯擦了又擦。她要把凡姝留在那上面的痕跡全都擦個乾淨。 從衛生間出來,她感到輕鬆多了,這才想起凡姝臨走時留下的那張報紙。她走到門邊,從小桌上拿起報紙,隨意地翻看著。 驀地,一行黑體大字標題映人眼簾:「名建築師辛子安先生將與宏泰企業女繼承人沈凡姝小姐喜結善緣」 下面是較小的黑體字:「定于本周日在仁匯天主教堂舉行隆重婚禮」 就像遭到電擊,楚楚的頭腦轟地一下炸毀,又像被高明的武師使了定身法,她立時像一段木柱似地呆立在那裡,對周圍完全失去了知覺和感應。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感到有人在碰她的胳膊,原來是啞婆。 楚楚拼命控制住自己管亂的頭腦,集中起目力來把黑體字標題下的那則報道看完。 報上說,半年多之前,辛子安先生和沈凡姝小姐已登報訂婚。誰知不幾天,沈家失火,辛子安的傑作,新造的幻廬被徹底焚毀,沈小姐也因燒傷住院治療。治療期間,長達數月之久,不曾公開露面,因而外界無稽傳聞極多。然而事實上沈小姐除了臉和雙手略有燒傷痕跡外,其餘一切正常。辛子安先生對愛情忠貞不渝,對未婚妻始終一往情深,反而決定提前成婚云云。 報道的最後,不知是諷刺還是羡慕地說:今後,辛子安先生除了有一位長年披著面紗的新娘伴隨之外,還將有一大筆遺產可以繼承…… 報紙從楚楚的手上飄落。刹那間,她一下都明白了。一切零散雜亂的頭緒線索,因為這一篇報道而頓時被理清了: 原來自己不過是個誘餌。讓自己冒凡姝之名的目的,根本不是要安慰舅舅舅媽,而是為了引辛子安陷入圈套,向她求婚。一旦婚約已定,就用不著她楚楚了,真正的凡姝就該上場了。 一場大火,多麼狠毒,又多麼巧妙。自己被他們軟禁,而七年前在廣州被火燒傷的凡姝就可以堂皇地出現在子安面前。她又拿著自己的日記,那些記著最隱秘的事和最隱秘的心曲的日記。有了它,誰都會被凡姝騙過去,只怕連子安也蒙在鼓裡! 「本周日舉行婚禮」,那不就是後天嗎?等舉行過婚禮,那就一切全完了。 楚楚猛地撲到門前,用多時未曾有過的蠻勁,拼命地敲,一邊像瘋了似地狂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快開門啊——」 上海雖然地處長江以南,但冬天冷起來卻能凍死人。 偏偏這個禮拜日又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地上結了一層厚厚的霜,陷股的西北風夾著不知哪裡來的需雪顆粒刮個不停。天空陰沉灰暗,行人個個嘴邊冒著白氣,縮著脖子往家趕,擔憂馬上就要下大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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