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晨薔 > 我的蝴蝶蘭 | 上頁 下頁
一三


  「繼珍要陪我去『白玫瑰』做頭髮,我們很快就出門。」

  西平很奇怪,媽媽跟自己說這些幹嗎?

  方丹繼續說:「做頭髮很快的,頂多一個鐘頭。然後我們在街上逛一逛,中午準備去『紅房子』,」——「紅房子」是一家有名的法國大菜館。西平知道,少年時代在法國度過的媽媽喜歡那裡的雅潔和幽靜。他一面聽一面「唔、唔」地答應著,「喂,西平,你也來好嗎?」

  「媽媽,下午我還有點事,不是有繼珍陪你嗎?」

  「不,我希望你也能來。」

  「那——」西平猶豫了一下,隨即說:「好吧,我去。我十一點半到。」他看了一下手錶,已經十點過了。

  「好,西平,我們等你。」方丹的聲音顯得很愉快。

  一個念頭倏地閃過西平腦際。他像是猛然想起似地問:「媽媽,要不要叫上爸爸?」

  沒有反響,西平屏息等待著。

  「不,下用了。」方丹的回答是沒有色彩的,平淡的,跟剛才的興奮是個太鮮明的對比。

  「那麼,我們一會兒見,媽媽。」

  掛掉電話,西乎陷入沉思之中。他無心再看卷宗,腦子裡盡是莫名其妙的念頭……

  突然,一個少女的倩影掠過他的腦際,仿佛清晰,又似乎模糊。那是誰?那閃動著長長的睫毛、略帶優鬱的秀目,那挺拔端正的鼻子,那濕潤靈巧的小嘴,吐語不多可是鋒芒畢現的小嘴,和那一身洋溢于樸素衣著之下令人神思蕩漾、愛欲頓生的風韻!

  一種強烈的渴望在西平心中湧起,立刻變成一股洶湧奔騰的浪,撞擊著他的胸膛。

  真想馬上見到她!

  聖旦女子文理學院?對,沒錯。他左手猛地抓起電話,可是他的右手卻停在撥號盤上。

  終於,他把電話重重地放了回去,直愣愣地坐在他的轉椅上。

  萬籟俱寂,夜已深沉。整個屋子靜極了,只有吳清雲勻長細微的呼吸聲。

  白蕙輕輕脫掉外衣,小心翼翼地爬上自己那張小床,竭力不發出一點聲響。躺下以後,她輕輕透了口氣,屏住呼吸聽了聽媽媽的動靜,這才舒服地伸展開手腳。時間不早了,她很想馬上入睡。可是,很奇怪,頭一著枕,眼尚未閉,亂七八糟的思想就紛至遝來。腦海中的思緒就象對面牆上月光照射下的樹影那樣紛亂婆娑、搖晃不定。她的心簡直安靜不下來。

  幾天以前,她已經決計從此不登蔣家之門,絕不再為那可憐的五斗米折腰。這個決心下得倉促,可也下得堅決。……那是在蔣家初遇西平後,第二天去給繼珍上課。

  張媽開門後,白蕙就上樓直奔繼珍房裡而去。但跨進房門,立刻覺得氣氛不對,只見繼珍背對門口,臉朝窗外,白蕙一連招呼幾聲,她也不回身。

  白蕙正在納悶,突然繼珍轉過身,閃著咄咄逼人的眼光,說:「請你坦白告訴我,不要隱瞞,昨天,你在西平面前,用法語議論我什麼了?」

  白蕙一呆,緊接著是一種強烈的受侮辱感。這叫什麼口氣!審問我嗎?你以為我是那種長舌婦,會在你男朋友面前褒貶你?但她努力壓抑下心中的不快,輕描淡寫地回答:「我們沒說什麼,只是隨便聊了幾句。」

  「騙人!」繼珍臉漲得通紅,高聲說:「你們在笑話我。就算我錯把喬治·桑當成了男人,值得你那麼高興嗎?」

  白蕙忍不住辯白一句:「是丁西平跟你開玩笑,我並沒有說什麼呀!」

  「什麼下雨節天晴節,不是你說的嗎?」繼珍不依不饒地緊逼。

  「噗哧」,白蕙忍不住笑出聲來,忙掩住自己的嘴。她心想;「這位小姐真行,莫不是把今天又當成愚人節了!」

  誰知白蕙的態度引起了繼珍更大的火氣,她尖著嗓門叫起來:「我們蔣家哪一點對不起你,我蔣繼珍哪一點對不起你。你當你是什麼人!讓你參加晚會是抬舉你,你倒好……」

  「妹妹,你胡說些什麼!」續珍正要長篇大套地數落下去,被推門進來的繼宗打斷了。

  「不要你管!」繼珍哪裡停得下來。尤其是見到哥哥憐惜地看著白蕙的那副神情,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正當繼宗拱手向氣得說不出話來的白蕙道歉時,繼珍冷笑一聲:「好啊,又有人護著你了。白小姐,你不簡單哪,才四個月的時間,就把我哥哥勾上了……」

  繼宗又氣又急,臉色一下變得煞白。情急中,他對繼珍揚起了手:「你再胡鬧,我……」

  繼珍索性朝前一挺,撒潑地叫喊:「你打,你打,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敢不敢為了你的心肝寶貝欺侮我……」

  白蕙再也聽不下去,盈眶的淚水開了閘似地沖出來。她沖出房門,跌跌撞撞地,跑下樓梯,任憑蔣繼宗在後面追呼,她頭也不回地奔出了蔣宅。

  遇到這樣的事,還有什麼力量能阻止她下決心脫離蔣家呢?這之後,繼宗兩次到學院找白蕙,白蕙都藉故回避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可是今天情況又發生了變化。下午課後,白蕙正獨自在琴房練琴。她在鋼琴上彈奏著馬斯涅的《沉思》。《沉思》本是一支提琴曲,白蕙因為特別喜歡,就動手把它改編成了鋼琴曲。每當心情煩悶憂鬱或騷動不甯時,她就借這支充滿宗教皈依色彩的曲子來平抑情緒。她往往取得成功。可是今天怎麼啦,好象很難進入那種超然解脫的寧謐境界。

  響起了橐橐的皮鞋聲。白蕙抬起頭來,看到安德利亞神父正慢慢走向自己。神父後面跟著兩個人,是繼宗兄妹。

  白蕙的手指頓時僵在琴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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