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晨薔 > 風荷戀 | 上頁 下頁 |
八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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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別人,正是繡蓮。 風荷和繡蓮兩個人,都同樣面色煞白,滿臉緊張、不安和疑惑。她們就這樣僵硬地相互瞪視著對方,誰也不開口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風荷才輕輕地但卻十分清晰地說:「請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因為,我,才是真正的繡蓮。」 半輪冷月高懸在天穹。 月光流瀉到開著窗戶的屋子裡,照著正呆坐在自己床上的嚴繡蓮。 她的目光緊緊瞪著床對面的那堵牆,眼睛睜得大大的,亮得怕人,仿佛極其用心地在那牆上尋找著什麼,雖然那上面其實什麼也沒有,潔白得連半個污點都找不著。 繡蓮的腦子裡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反芻著昨晚在夏家老宅裡風荷向她講述的一切。每反芻一遍,她就會找到一點新的認識,得出一些新的結論。 雖然昨晚風荷的心情很激動,敘述得有點兒語無倫次,事實上任何人回憶十五年前的往事,總難免有些混淆不清之處,但繡蓮卻敏感到,風荷的回憶肯定是符合實情的,而且只要稍加整理,就非常清晰。當時,她為了盡可能多地捕捉信息,一點也沒有打斷風荷的敘述。她讓風荷順著自己的思路盡情傾訴,只對她作一些必要的引導和覺察不到的詢問,而把清理和尋找事情的邏輯,留到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來做。 此刻,她就在做著這後一步工作。越想,她就越驚異而嘆服這個平時被自己小覷的神經兮兮的姑娘。不能不承認,風荷的確長著特殊的腦神經,因此在它上面往事才能留有比常人深得多的刻痕,一旦找到適當的契機,使外界環境某種程度地恢復到造成這記憶的狀態,她就能在仿佛已經消失的記憶庫中把往事提取出來,復原出來! 是啊,風荷不是完全憑自己的力量,追尋到了過去,找回了一度失落了的自己嗎? 為什麼我就不能?我四、五歲以前的生活情景是什麼樣子?簡直毫無線索!繡蓮不無苦惱地想。……從開始記事起,我就在夏家生活。雖然明知自己是他們領養的,可就是不知道從何處去尋找往事。如果我也能像風荷似的記得些以前的事,當然也就能知道我究竟是誰,我從何而來,為什麼要由我來充當繡蓮?這個名字和身份,本來是屬於風荷的呀! 驀地,她一骨碌從床上跳下,跑到書桌前,拉開中間的人抽屜,拿出一個本子來。 翻開本子,一張肖像剪影赫然在目,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 那天,風荷第一次來夏家,繡蓮讓她剪影。她為繡蓮剪完,又給文玉剪。但不知怎的,在風荷的剪刀下,卻把端端正正流著髮髻的文玉剪成了這樣一副披頭散髮的樣子。而像剛剪好,又不知怎的,風荷就暈倒了…… 當時,大家忙著喚醒風荷,照顧風荷,誰都沒去注意這張被風荷一鬆手丟在沙發前地板上的剪影肖像。只有繡蓮這個有心人,隨手把它拾了起來,並且保存在自己的抽屜裡。 借著朦朧的月色,繡蓮仔細地端詳著這張肖像剪影。 風荷在敘述往事時,始終沒有說明那個披頭散髮站在夏太太病床前的女人和她身旁的男人是誰,但繡蓮馬上想到,他們一定是季文良季文玉兄妹。而且她相信,風荷心裡其實同樣清楚,只是不願在繡蓮面前明說而已,他們畢竟是夏亦寒的母親和舅舅呀! 一絲冷笑漸漸浮上繡蓮的唇角,竟使她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有些猙獰。 她動了動嘴唇,咬著牙,輕聲對那張肖像剪影說:「對不起了玉姑,我一定要讓你說出一切,你也該說出一切!」 直到曙光初臨,繡蓮才停止了思考,合上雙眼,睡著了。 她睡得很深很熟,呼吸均勻,連身都沒翻一個,臉上甚至掛著一抹淡淡的、安心的微笑。 「咚咚咚」,響起了敲門聲,把繡蓮驚醒了。 她猛地坐起身來,一眼就看到了書桌上還放著那張肖像剪影。 她來不及套上拖鞋,就赤著腳跑過去,把肖像塞進抽屜,這才定了定神,問:「誰啊?」 「是我,」門外響起了菊仙的聲音:「繡蓮,都八點鐘了,你怎麼還不起來,到學校要遲到啦!」 繡蓮不去開門,躡著腳回到床上,故意裝得有氣無力地說:「大阿姨,我昨夜裡沒睡好,頭疼,今天不去了。」 「哦,那你再睡睡吧。我去給你熬點粥。」 「不用,大阿姨,一會兒我就下樓。」 菊仙走了。 繡蓮也不想再睡,又開始兩眼直瞪瞪地想她的心事。 九點多鐘,她才下樓來。吃早飯時,她高興地對菊仙說:「我剛才去看了玉姑。她吃了幾帖中藥,精神、氣色都好多了。」 「是啊,她今早和我說,再過幾天,亦寒少爺就要回來了。但願到那時,她能下床,免得少爺著急。」 「大阿姨,我這就出去一趟,到醫院拿點藥,再順便給玉姑續配幾副中藥來。」 臨出門前,她又問:「大阿姨,今天還墩赤豆紅棗湯嗎?」 菊仙點點頭。 她又說:「多墩點兒,大阿姨。今天我胃口不好,不想吃飯,就想喝點赤豆湯。」 晚飯後,菊仙侍候文玉睡下,又回到客廳。她的老習慣,睡覺前總要做點針線活,縫縫補補,或者納幾針鞋底。 菊仙剛把針線筐端到膝上,戴上頂針,坐在一邊的繡蓮就把手中的書往沙發上一撂。到廚房去了。 不一會兒,她端了兩碗赤豆紅棗湯進來,把一碗放在菊仙面前,親親熱熱地說:「來,大阿姨,喝碗赤豆湯。」 「我不喝,你自己吃吧,」菊仙停下針線,微微抬頭說。 「吃吧,明天再墩新鮮的麼!你看,我這兒有滿滿一碗呢。」繡蓮說著,把勺子硬塞到菊仙手中。 菊仙笑笑,放下針線,端起碗來喝了一口赤豆湯。 「哎喲,我的好姑娘,你放了多少糖呀,甜得都發苦了。」 繡蓮哈哈一笑,說:「甜了才好吃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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