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晨薔 > 風荷戀 | 上頁 下頁
四十七


  我知道,那是地獄,是牢籠,進去了,我也會變成怪東西,我就不再是我了。我拚命在洞口掙扎。但有時抵抗不過它們,還是掉了進去。於是,我就迷失了自己。這時的我,靈魂被黑洞禁錮了,只剩下一副空的軀殼,什麼都只能聽憑黑洞中妖魔的支配,去做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做的事,跑到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去的地方……直到靈魂被釋放,又回到我的體內……」

  艱難地說出了這番話,風荷精疲力竭,癱倒在亦寒的懷裡。她緊緊地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一般。

  亦寒緊擁著她,默默無語。

  他心裡感動地想:一個如此纖弱的女孩,經受著如此的精神折磨,而能夠孤軍奮戰。時時和那種可怕而強大的魔力抗爭,這需要多麼頑強的忍耐力和堅韌的毅力!

  她今天的陳述,又是多麼精確而生動!如果不是一個心理素質極好,頭腦極端聰慧明晰的人,如果沒有經過深刻的反復的思考過濾和提煉,是不可能對自己靈魂的經歷作出如此深入而確切的剖析的。

  風荷,我一定要幫助你,我一定要驅散籠罩在你腦中的這片迷霧!科學的力量是無限的,愛的力量是無限的!請相信我吧!

  亦寒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風荷稍稍扭動了一下,掙脫他的懷抱,她走到船舷旁,靠著欄杆,俯視著緩緩向後流去的江水。

  亦寒走到她身旁。伸手幫她掠一掠披肩長髮,他感到風荷雙肩抽動,身子在微微顫村。

  他脫下西裝外套,輕輕技在她肩上,喚道:「風荷……」

  風荷抬起頭來,月光下,清晰地看到她頰上珠淚漣漣。

  「風荷,為什麼傷心?」亦寒關切地問。

  「呵,不,我是因為高興,」風荷噙淚而笑道。「亦寒,我的心裡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舒坦過。今天,終於把這一切都說出來了,心裡多輕鬆呵!」

  她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亦寒的面頰,又說:「別那麼板著臉,我說的是真話。在家裡,爸、媽,哥哥都愛我,但他們從來不提我的病。這是我們家的禁區,人人都躲著它。我的病成了全家人的負擔,一個沉重得幾乎無法承受的負擔。」

  風荷把臉緊貼在亦寒的胸前,雙手摟著他的腰,動情地說:「亦寒,我謝謝你。是你,幫我分擔了心頭的重負!是你給了我希望!」

  雖然隔著衣衫,但是他們都能感到對方的心溫暖著自己的心。

  他們誰都不想動,只企盼著時光能永遠停駐在這一刻。

  不知過了多久,風荷抬起頭來,亦寒看到一層淡淡的憂愁蒙在她的臉頰上。

  「怎麼啦,風荷?」

  「亦寒,我有點害怕。如果我的病治不好,你會不會……終於有一天討厭起我,鄙視起我這個精神病人?」

  「風荷,如果我討厭疾病,鄙視病人。怎麼能當個醫生?何況你只不過有些心理和精神上的障礙,並不是什麼嚴重的精神病。」

  亦寒說著又鄭重其事地吻了吻風荷:「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的愛人。我不只愛你漂亮的容貌,聰慧的氣質,優雅的風度,傑出的藝術天賦,我愛的是你整個的人。」

  「連我的病,你也照單全收,對嗎?」風荷輕倩地笑了。

  皮鞋踏在甲板上的橐橐聲,使這對緊緊相擁的戀人,不情願地分開了。

  柳士傑來到他們面前。

  「原來你們躲在這兒,讓大家好找!」他說,又故作姿態地對亦寒略一點頭,「亦寒,能允許我請葉小姐跳支舞嗎?」

  亦寒和風荷這才發現,下面的船艙裡正在放著歡快的華爾茲舞曲,阿波羅號遊艇的舞會已經進入了高潮。

  夏亦寒回到家中時,已是深夜。

  他輕輕地用鑰匙打開大門,又悄沒聲地上樓來到自己房中,不想驚動任何人。

  打開檯燈,他一眼就看到桌上有張字條,沒有稱呼,也沒有署名,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我不會甘心!她只用幾個月,難道就能把我們之間十五年培養起來的一切,都毀滅嗎?」

  就是不看筆跡,亦寒也能猜到這是繡蓮寫的,何況繡蓮也根本沒想掩飾自己的字體。

  亦寒煩躁地把字條往抽屜裡一塞。眉頭紮結,仰躺到床上。

  第二天,夏亦寒特意等著繡蓮一起出門。

  汽車開動後,亦寒心平氣和地說:「繡蓮,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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