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晨薔 > 風荷戀 | 上頁 下頁 |
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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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風荷面有溫色,斷然拒絕。她忽地從地毯上跳起,趿上拖鞋,好像要躲開亦寒似的,快步走到窗前,就那樣背對著他佇立著。 半晌,她仍那樣站著,並不回過頭來,輕輕地,然而清晰地說:「我剛才騙了你。我並不是去朋友那兒迷了路,我也不是有意到這兒來找你……」 夏亦寒凝視著她的背影,預感到對他們倆人來說,一個重要的時刻即將來臨。 聽不到亦寒的聲音,風荷倏地轉過身子,疾言厲色地說:「你怎麼不問我,我為什麼瘋跑到半夜三更不回家?」 見夏亦寒還是不答話,她又說:「那麼,讓我來問你,你真的是到這兒來取書嗎?在這半夜二點鐘的時候?」 盛怒和強烈的悲哀,使風荷忍不住啜泣起來。但她拚命控制著自己,狠狠地用言語逼迫著亦寒:「你明明知道,我是犯了病。而且,我猜根本是我媽媽要你來找我的,她一定把什麼都對你說了。你找不著我,精疲力盡回到這裡,才碰巧遇到了我,對嗎?請你回答,是不是這樣?」 風荷思維清晰,而且有過人的聰明,她說得完全正確。亦寒默默地點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對我說實話?」風荷悲痛地長嘶一聲,兩眼瞪得圓圓地直逼亦寒。突然又氣餒地幾乎是哀求似地問:「是不是因為我的病已不可救藥,就像你們不能對得了絕症的人宣佈真相一樣?」 風荷的臉隱在燈光的陰影裡,亦寒看不清楚,但她問聲音就像是深井中的水,冰冷凜冽;又像一條帶刺的鞭子,拍擊著亦寒的心,使他實在不忍再聽下去。 他走到風荷面前,這才發現,這可憐的女孩全身都在寬大的睡衣裡抖個不停,她的臉上堆滿了絕望無助的淒苦和悲哀,成串的淚珠滾落在面頰上,又濺碎在衣襟前。 他一把摟住她的雙肩。他想把她擁在自己有力而溫暖的臂彎裡,但發現她的軀體不像往日那樣柔軟、聽話。是啊,當一個人的心是冰涼的時候,身軀怎麼可能是溫熱柔軟的呢? 亦寒沒有勉強去抱她,只是輕輕摟著她,回到壁爐前,讓她坐到爐火照耀的暖和地方。自己也盤膝坐在她的對面。 「風荷,聽我說,問題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嚴重。據我看,你的心中好象有些什麼疙瘩。這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病。就是有病,也是可以治好的呀!」 亦寒用自己有力的雙手緊緊握住風荷柔嫩的小手,他感到風荷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難道,經過今夜以後,你還會像以前一樣喜歡我嗎?一個可怕的、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幹些什麼的——瘋子!」 沒錯,這就是此時此刻風荷心中最大的疑團,最大的顧慮。風荷啊風荷,你不知道,經過這一夜,我不但更加瞭解你,而且更加愛你了。今夜,我就要明確告訴你這一點。 「風荷,不要誇張自己的病!」亦寒嚴肅而真摯地說,「我是個醫生,我早感到你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樣,你是那樣敏感又那樣脆弱,那樣美麗又那樣嬌嫩。你的美,跟你波動不寧的感情、變幻多端的心理,是分不開的。你的心裡好像有一個難解的苦惱著你的謎,或者說一個疙瘩,一個情結。但是這並未影響我對你的感情。」 風荷認真而專注地聽著亦寒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這時,她執拗地說:「可是,難道你不怕我的病……」 亦寒把風荷的身子扳正,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淚痕,兩眼炯炯地看著她:「我愛你。聽清了嗎?我的天使,我的生命,我——愛——你。」 風荷全身的骨髓仿佛都被亦寒的深情熔化了。她再也無力支撐自己的身子,一下於滑倒在地毯上。她的頭緊貼著亦寒的雙膝,雙手抱著亦寒的腿,痛楚地哭泣道:「亦寒,幫幫我,幫幫我吧!幫我驅走這可怕的病魔,只有你能救我,求你了……」 亦寒跪在地毯上,手捧著風荷的臉龐,自信而堅毅地說:「我們一起努力。我相信,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亦寒,上帝為何那麼不公平,偏偏讓這種病來折磨我。也折磨你!」風荷淚眼婆娑,悲苦而委屈地說。 亦寒的額頭緊貼在風荷的額上,用自己滾燙的唇輕輕觸了一下風荷那醇香醉人的紅唇,終於,他們熱烈地吻抱在一起。 寬敞的客廳裡安靜極了,仿佛連空氣都凝住了。 半晌,才聽到亦寒夢幻般的聲音:「不要去責怪上帝,他待我們不薄。他給了我一個你,給了你一個我。我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天高雲淡,金風送爽,上海美麗的秋季來臨了。 如同季節由溽暑向清秋變換一樣,人們的精神和人事的發展,似乎也變得爽朗明快起來。 自從那個難忘的雨夜以後,風荷的情緒一直很好。她生活得平靜而快活。和亦寒的見面,顯然比以前多了,有時是在德康醫院,有時是相約在外面,有時也在葉家。 亦寒決心徹底瞭解風荷,以幫助她找到病根。看來風荷的病是後天的,外界的刺激造成的,為了儘量減少風荷的痛苦,亦寒採取了緩慢的、不知不覺的談話方式,以誘導她回憶,同時,密切地關注著她的一言一行。 葉伯奇從南京回來後,聽葉太太介紹了情況,也默許夏亦寒這麼做。他們愛女兒,只要能治好她的病,只要她快樂,只要她幸福,他們在所不惜。 但作為父母,他們又不能不關心兒子。他們眼看風荷跟夏亦寒一天天親近起來,心情複雜極了,矛盾極了。本來,這是多麼好、多麼理想的一對呵。可是,偏偏令超,令超他已經表露了他的想法。他現在還蒙在鼓裡呢!他們不能不擔心事態的發展。 值得慶倖的是,葉令超的手術進行得十分順利,十分成功。 熬過整整五個小時的手術,以及隨後的危險期,令超復原的速度快得出奇。手術後六天,他已能隨著床頭的升高而靠坐在床上,精神好,胃口也佳。 伯奇夫婦和風荷的喜悅自不待言。葉太太天天晚上跪在耶穌像前,為兒子健康的恢復而感激萬分,同時又默默地祈禱上帝保佑兒子幸福。 星期天一早,伯奇夫婦和風荷就趕到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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