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晨薔 > 風荷戀 | 上頁 下頁
三十七


  亦寒正陷入自己的思索中,這時又問:「那麼,你們有沒有留意一下她發病的規律?」

  見葉太太不大明白他的話,亦寒又補充道:「就是說,她往往是在什麼情況下犯病?」

  葉太太想了想:「這很難說,有時,簡直是莫名其妙。不過,似乎越是夏季雷雨天,就越容易犯病。」

  「除了離家出走,她犯病時還有什麼症狀?」

  葉太太輕歎一聲,眼淚不由自主地掛了下來;「夏醫生,不瞞你說,有時她發病的樣子,真有點……讓人害怕,兩眼發直,手腳抽搐,常會頭疼。還有一次嚷嚷頭疼後,就突然暈倒了。」

  亦寒緊咬著嘴唇,過了一會,才喑啞地問:「你們有沒有帶她去看過醫生?」

  「風荷說什麼也不肯去。這孩于自尊心太強,覺得去看精神科丟人。我和她爸爸不忍心逼得她太緊,也不願把事情想得太嚴重。她一年也不過犯一、二回,說不定以後會不治自愈呢!」

  「那麼,連彭醫生都不知道?」

  「背著風荷,我們問過他。他認為很可能這是青春期的情緒不穩定,過了這個階段會好的。但是已經三年了,也不見減輕……」

  夏亦寒從沙發上站起,說:「我明白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要趕快找到她。葉太太,你估計她會往哪兒跑?」

  「我也說不出。每次總是她爸或哥哥去找。夏醫生,還記得你第一次來給令超看病嗎?那天就是風荷跑了出去,令超在外找了半宿,剛把她找回來,自己就心臟病發作,躺倒了。」

  怪不得那天風荷會從樓上沖下來,那麼關切地拉著令超上樓,怪不得後來她又說:「是我害了哥哥。」亦寒想。

  臨出門前,他又問了一句:「葉太太,你能否告訴我,風荷小時候,有沒有受到什麼刺激,或者你們家裡曾發生什麼重大變故?」

  「這話彭醫生也問過,確實沒有。她爸爸的事業一直很順利。我們這個家,從米就平靜安寧,對於孩子們來說,是溫暖的。」葉太太坦誠地講。

  她一直把夏亦寒送出大門,送到他的汽車旁,又十分懇切地對亦寒說:「夏醫生,我真不知怎麼謝你。風荷的病,連親戚朋友都不知道,我也不想去求他們。但你是值得信任的,風荷聽你的話。一切拜託你了。只是……」

  葉太太說到這裡,似乎面有難色。停了一下,她終於乞求地說:「如能找到風荷,不要讓她知道,你已明瞭她的病。否則,她會羞愧得無地自容的。因為,她是那麼看重你對她的印象。」

  夏亦寒開著那輛老式奔馳車,在深夜雨後幾乎空寂無人的馬路上搜尋著。

  他開過了一條又一條馬路。徒勞無益,哪裡有風荷的影子!

  雙手緊緊把著駕駛盤,兩眼睜得老大,他忽然覺得一陣陣涼意侵襲著全身。

  雖說已是夏末秋初,又是雨後的深夜,但穿著西服外套的年輕人何至於會感到涼意呢?何況還是在汽車裡。

  夏亦寒所感到的涼意,來源於他自己心裡。

  剛才在葉家,他認真聽著葉太太對風荷病情的敘述,集中精神思索著、判斷著,作為一個醫生,他是冷靜的、理智的。

  現在不同了,他一個人駕駛著汽車去尋找心愛的姑娘,他焦慮,他憂愁,他的心情無比沉重。

  誰能想到,那麼一個世間難覓的最聰慧可愛的姑娘,自己鍾情的戀人,竟患有這樣的病!

  就好象有人把一砣冰直塞到夏亦寒的心臟,他只覺得整個胸膛被冰凍得抽搐疼痛。這股椎心的痛楚,使得他緊捏著駕駛盤的手都顫抖起來。

  可憐的風荷,一定在某個地方凍得發抖,她一定怕極了,慌極了。她一定在呼喚著自己,呼喚著幫助。

  夏亦寒的眼睛在兩旁的街道上拚命搜索風荷的蹤跡。恍惚間,風荷那飄逸的形象好像就隱現在面前的車窗玻璃上,可是,忽然,那明如秋水的美目,那豔若桃李的紅唇,竟全被病魔折磨得變了形……

  風荷,哦,我的風荷,你該是生活在怎樣的痛苦之中啊!

  他自己都不覺得,又冷又澀的淚水正從他臉上掛下,流入嘴角,彙聚在下巴上。眼前變得一片模糊,透過玻璃,只見馬路拐角處一燈熒熒。這盞孤獨的在風中搖曳著的街燈,難道不就是奔竄在這暗夜中的可憐姑娘?難道不就是他心中淒苦和寂寞的象徵嗎?

  兩個多小時過去了,上海市區的馬路幾乎被他粗粗地「篦」了一遍。可是,風荷呵,你在哪裡?

  夏亦寒突然想到,會不會這時跑倦了的風荷已經自己回家了?對,該找個地方打電話問問。

  他一看表,已是淩晨一點半。這深更半夜的,到哪兒去打電話呢?

  他往兩旁的馬路看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正在徐家匯附近。他想起,徐家匯天主堂左邊有一座醫院,夜間應該有人值班。

  果然在那醫院裡找到了電話。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