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程淺 > 不該欺負你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對對對,她女兒我見過,人漂亮又有禮貌。你只剩少衡一個兒子了,男人和男人是不能傳宗接代的。」施太太身材微胖,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自以為幽默地掩層輕笑,身上的賚肉也跟著顫動起來。

  唐念汾被大夥的七嘴八舌煩得要死,害她連牌局都推了,隨便找個藉口就匆匆回家,等著晚上和兒子攤牌。

  「少衡,錢太太她女兒剛從日本念完書回來,你什麼時候有空,帶她在臺北市逛一逛好不好?」唐念汾等關少衡一進門,馬上迂回地試探他的心意。

  從前她老擔心他敗壞家風,在外頭養了一堆私生子;現在她寧可他處處播種,也不願他被人繪聲繪影地說成是同性戀。施太太說得對,他以前的確交了很多女朋友,會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才變得對女人興趣缺缺啊?

  關少衡扯開領帶,隨性地癱坐在客廳的真皮沙發上。錢太太他是認得的,他們一家都是道地的臺北人,輪不到他當地陪吧?

  「媽,你看了那本雜誌啦?」他直截了當的問話倒教唐念汾有點尷尬。

  「人家拿給我看的,媽當然相信自己兒子。」她話說得很大聲,帶著欲蓋彌彰的心虛。

  「那就好。」關少衡深知謠言的威力,媽剛開始或許只把這件事當笑話看,久而久之,心裡也難免有些疙瘩。

  唐念汾被他淡然的結語弄得進退不得,好不容易開了個頭,總不能什麼都沒問出來就結束了吧?

  「啊……媽有樣東西要給你看。」她心念一動,急忙拖著他上樓,在自己珍藏珠寶的玻璃櫃裡拿出一封信。

  「你認得這個字跡嗎?」唐念汾屏氣凝神地問他。兩年前,她收到這封未署名的信,很誠懇地告訴她少衡十分重視他的家人,還真摯地央求她給他一個回家的機會。信的內容並不長,但字裡行間流泄出的感情讓她深覺自己是一個多麼冷漠的母親,猶豫了幾天,她終於向少衡伸出了手,成就了母子倆言歸於好的契機。

  關少衡心裡一震。那些娟秀的字跡看起來好眼熟。

  「不確定是嗎?打開來看看。」唐念汾和藹可親地鼓吹他。舉凡牽涉到他們母子倆不愉快過往的事,她都想從記憶中剷除,也因此她一直沒把信拿給少衡看。這回,她是黔駐技窮才會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能夠知道少衡的家庭狀況,又這麼費心地替他求情的人,和他的交情一定不淺。而那封信的遣詞用語,很明顯地是出自女孩子的手。

  關少衡遲疑了一會兒,才把信抽出來看。只看了一段,他就確定那是只有某個笨女人才寫得出來的東西,而關於他的事,肯定是兆頤說給她聽的。看到信末的日期,他的心臟一陣痙攣。那個時候他們兩個早鬧翻了,她居然還傻得想要撮合他們母子的感情。

  「女的?」唐念汾看他一臉黯然,努力收拾起喜出望外的心情,聲音卻不自覺地輕快起來。

  「嗯。」他點點頭,不想多說。

  「誰?」她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前任女友。」現在再談他和遲敏的事,不嫌太晚了嗎?

  「汪書翎?」唐念汾直覺地反應。是汪書翎就棘手了,她早嫁作人婦了!

  「不是。」和媽談到自己的情事,這還是頭一遭,他不免有些難為情。

  「那……是個怎樣的女孩?」她也只敢這麼旁敲側擊地問。少衡的年紀也不輕了,又鬧了這麼難看的緋聞,要是他有心儀的對象,他們做父母的也不會有太多的要求,正正經經的女孩子就行了。

  「她很乖,對我很好……」他從沒試過去形容遲敏,很難一鼓作氣地把話說完。

  「其實她不能算漂亮,家世也不太好……可是,我常常覺得是我配不上她。」

  「你……還喜歡她嗎?」唐念汾小心翼翼地問。

  關少衡捏了捏眉心,默認了。

  「那你怎麼不把她追回來?」唐念盼激動地拍了下他的背。再被那些三姑六婆攪和下去,她哪還有臉去參加社交活動?

  「我以前對她很不好……她現在人在國外,有一個論及婚嫁的男朋友了。」想到她和項君頡卿卿我我的言面,他心裡就很難受。

  「少衡,很多事若是以為沒有希望就不去努力,那會成為一輩子的遺憾。」她由衷感謝那名善心的女子在她遺棄兒子時,幫她照顧他,甚至還挽救他們瀕臨破碎的關係。

  「就像我們母子啊!」她給了他一記鼓勵的笑容。

  關少妍騙死人不償命的演技絕對遺傳自她的母親。唐念汾一連串充滿哲理的話語背後,全是暗示兒子橫刀奪愛的壞心眼。管他的,少衡能夠正正常常地娶妻生子最重要,搶別人的女朋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波音客機著地後,遲敏跟在其它旅客身後走出了機艙。踏上這片睽違已久的土地,她的心裡有些許的感傷。一接觸到機場大廳熙來攘往的人群,她趕忙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副采色墨鏡戴上,掩飾心底的不安。

  阿姨的氣管不好,實在受不了溫哥華冰冷潮濕的天氣,待了沒幾天就開始想念她位於WAIKIKI海灘的別墅,臨走前還一再邀她去度假。而君頡不曉得哪根筋不對勁,在阿姨走後,馬上對媒體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一點也不顧她的抗議。

  項先生氣得立刻搭機來到溫哥華,君頡卻躲到朋友家避難,留她一個人面對項先生的怒氣。項先生拐彎抹角地問了她很多問題,好象怕君頡真愛上自己的親妹妹,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他的動機啊。一問三不知的情況,將項先生搞得更為火大,他心一橫,一句「算了,你調回臺灣吧!」,讓她不得不打包行李,離開溫哥華。

  遲敏心想,項先生大概覺得自己很倒黴吧,生了兩個不爭氣又不聽話的孩子。

  她想得笑了,視線卻突然被一束花影遮沒。她遲疑了一會兒,摘下墨鏡,看清楚那是一大束含苞待放的黛安娜玫瑰。她輕顫著將眼光往上移──是一張和她同樣戴了墨鏡的臉龐,那麼的熟悉卻又充滿了說不上來的距離。

  他把花塞到她手上,幫她拿下背上沉重的旅行袋……這幅情景讓她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你不是說不要再看到我了?」話一出口,遲敏就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她應該打個招呼,問他怎麼知道她的班機,問他今天不用上班嗎……什麼問題都比她問的那個問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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