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程淺 > 戀人未滿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羅映雪稍稍松了口氣後,一顆心卻又為她接下來的話而緊緊揪起。

  「據說被毒打一頓,逐出了家門。完全是她自作自受。」她冷酷地下結論。

  羅映雪困難地咽了口氣,吃力地出聲問道:「孩子呢?」

  「她要生。」桑小嫻簡短的回答比萬年冰山更寒徹人心。

  「那……孩子的爸呢?」老天,桑小嫻將來絕對不能去當小兒科醫生,否則她冷臉一擺,難保那些去看病的孩子們回家後不會病情加劇並作噩夢。

  「誰知道?」她冷哼了聲,不耐煩地結束這個話題,揮揮手道:「進去吧,聽說待會兒有摸彩。」

  「你呢?」羅映雪不服氣地問。桑小嫻還比她小,說話的口氣卻像那些活動是專為她這種幼稚的新生而舉辦的。

  「回宿舍背我的生物辭典。」她的聲音隨著她的腳步消失在轉角處的樓梯。

  羅映雪扮了個鬼臉。她是真有點恨桑小嫻,水漾那麼慘,桑小嫻居然無情地指責她活該?

  念醫學系有什麼了不起嗎?一副睥睨人問、唯我獨尊的跩樣,難道他們不用上一些有關職業道德的課程,學學史懷哲、南丁格爾悲天憫人的精神?

  水漾一定很心酸,竟然得拉下臉去求死對頭傳話,還得忍受她輕蔑、嘲弄的眼神。

  想著想著,羅映雪差點又掉下眼淚。水漾自尊心那麼強,卻肯為了對她說幾句話而忍氣吞聲,可是,她就像只膽小的烏龜般,沒有勇氣見她一面。

  哼,桑小嫻要回去背她的生物辭典,那她就回去背她的英文辭典好了!羅映雪恨恨地握緊拳頭,不想再回到迎新茶會上。

  她踏著月色,腳步沉重地往宿舍走去。椰林大道兩旁不時傳來情人們的調笑聲,讓她的心情莫名地煩躁起來。走著走著,她無意識地低頭瞄了眼手上的提袋。算了,回宿舍後,還是先洗個澡,然後試穿新衣服吧,剛好有件荷葉領、很秀氣的白襯衫可以搭配……

  對了,衣服下還壓了一封信。突然,羅映雪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信裡寫了些什麼。曹葦杭離得她遠遠的世界,似乎成了她心底僅剩的一片淨土。

  於是,她往一盞路燈下的草地一坐,把那封信的封口撕開。一打開信,曹葦杭興奮的語氣躍然紙上,好象是他考上大學似的,接下來的內容不外乎是要她乖乖念書、好好玩,有空多參加杜團活動之類的話。

  曹葦杭是她的監護人啊,說得好象他什麼都懂,什麼都經歷過一樣!羅映雪把信折好,放回信封內。那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紈褲子弟!她忍不住低聲啐了一句。

  不曉得為什麼,一個奇怪的念頭猝不及防地闖進她腦中,她好想看看曹葦杭。

  三年了,男孩子在高中時期變化很大吧?如果曹葦杭沒有通知她就回臺灣,然後他們不小心在路上相遇,她會不會已經認不出他了?

  雖然他的每一封信都慘遭她惡毒的批評,但她其實都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放在一個擺了防潮劑的木盒子裡。每次一接到他的信,她就一個字、一個字地挑他毛病,罵過一遍後,信裡的內容總烙印在她的腦海裡。事實上,她還常常懊惱地懷疑,是不是曹葦杭的信佔據了她太大的記憶空間?

  高中選了自然組後,她就再也沒碰過歷史、地理了,唯一的例外是她花錢買了本解說南非的書來看。南非被譽為「世界上最震撼人心的美麗國度」,但從英國殖民時代起,種族問題就很複雜,後來更實施了嚴格的種族隔離政策。書上只說,黑人在南非被視為次等人民,不知道黃皮膚的曹葦杭會不會被同學歧視?

  她老是替他擔心這、擔心那的。唉,曹葦杭那個笨蛋大概被欺負了都不知道吧?可是,有時她又會矛盾地希望他別過得太快樂。由他的信上看來,他的生活挺無憂無慮的。

  她一直不敢問他,是不是就打算定居南非,不再回臺灣了。

  羅映雪站起來,抬頭望了眼天上的明月,不禁歎口氣。

  「曹葦杭……」她邊踢著想像中的石頭,邊輕聲念著他的名字。

  唉,怎麼辦呢?羅映雪雙手支頤,歎了今天的第N次氣,思緒飄得好遠好遠,渾然忘了現在是上班時間。

  大學時代,她通常一年才回家兩、三次,一方面是為了省錢,另一方面是水漾的事造成她心中很大的陰影。羅映韜和水漾之所以會認識,完全是由於她的緣故。潛意識裡,她老覺得自己對不起哥哥,也對不起水漾。

  爸媽都是厚道的人,和成伯伯當了多年鄰居,也瞭解並敬重彼此的為人。當年還是水漾主動提出要解除婚約的,爸媽只當他們兩人無緣,不曾多說些難聽話。但羅家世居台南,親戚一大堆,每逢一些姑嬸姨婆對她說:「哎喲,你那個同學還真糟糕,明明已經高攀了阿韜,還跟別的男人亂搞。你可千萬不要像她一樣。」她聽了總覺心中在淌血。

  不管別人怎麼說,她一輩子都不會看輕水漾的。

  學校裡也有幾個男孩子追羅映雪,但她就是提不起興趣,而追求者中也沒有人會癡情不悔地等她回心轉意,被拒絕個兩三次就紛紛打退堂鼓了。

  愛情是不可靠的,尤其在她這樣一個沒有任何特出之處的女孩子身上。羅映雪很認命地這麼想。

  大二的工數期中考,讓她誤打誤撞地和系上一位超級漂亮的學姊沈寒結緣。好心的沈學姊和她素不相識,卻大方地把答案抄給根本不知道當天要考試的她,之後更為她的大學生活帶來了燦爛的陽光。

  她從大一起就為生計兼了兩個家教。抬出T大電機系的名號,找家教是很容易的事,問題在於會請家教的小孩多半成績差又不愛念書,她教的那兩個小祖宗不但具備這兩項特質,更仗著家裡有錢,把她當女傭般使喚,讓她只能咬牙感歎師道蕩然無存。為了錢,她拚命告訴自己要忍耐,畢竟換一個學生就得讓家教社抽掉一大筆傭金,新學生也不見得會比較聽話。

  而沈寒家開電子公司,正巧和她們所學的沾上一點邊。沈寒還有一個姊姊和一個妹妹,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因此她有事沒事就愛往沈家走動,幾乎成了沈家的第四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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