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程淺 > 戀人未滿 | 上頁 下頁
十七


  曹葦杭錯愕地盯著碼表上的數字,不敢置信地看了她長長的一眼。不會吧,一百公尺跑十九秒半?

  看她從哨音響起後就賣力地擺動雙臂和雙腿,實在很難想像手中這個殘酷的成績足足比桑小嫻慢了五秒半。

  羅映雪等不到答案,自個兒湊過過去看他手上的碼表,大聲把自己的速度朗誦了一遍。

  「喂,十九秒半算快還是算慢?」基於自卑,她從來不和別人比較體育成績,因此腦袋瓜裡對這個數字一點概念都沒有。

  「嗯……不能算快。」他含蓄地說,不願傷了她的心,也不想把謊撒得太明顯。

  「唉,我就知道我不行。」她沮喪地坐在磚紅色的跑道上。

  「沒關係啦,你只要跑完全程就好,我會負責追過前頭的人。」他彎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連續兩年,曹葦杭都是跑最後一棒。去年,他連著追過兩個大塊頭的男生,為國一甲奪下大隊接力的冠軍。若不是曹亦修堅決反對,一百公尺最佳紀錄十一秒的他早進了田徑隊。

  羅映雪氣呼呼地仰頭瞪他。她的好勝心素來很強,只能容許自己批評自己,曹葦杭的安慰在她聽來隻覺刺耳。

  「去幫我投罐飲料,我等一下再跑一次。」她頤指氣使地拋了個十元硬幣給他。

  天還濛濛亮,她空著肚子就得拚命踩腳踏車來學校趕赴這場晨間特訓,夕陽西下時,她還得和同學們留下來練傳接棒,好累!

  她氣息漸趨平緩後,曹葦杭也幫她買了運動飲料回來。她拉開拉環,大口大口地灌著,乾澀的雙唇和喉嚨終於得到一點滋潤。

  「對了,傅衍平能不能上場?」

  羅映韜前些天不曉得發什麼神經,居然和傅衍平大幹了一架,兩個人雙雙掛彩不說,還被校方記過。這個事件也讓她驗證了爸媽有多偏心,他們兩個不但罵都沒罵羅映韜一句,還緊張兮兮地帶他到大醫院做全身檢查,生怕他聰明的腦袋和完美的軀體會有絲毫損傷。

  「我問過了,他過兩天就回學校上課。」

  「那……他能跑嗎?」羅映韜那個天之驕子,全身傷了好幾處,看起來很嚴重,醫生檢查的結果卻說沒有大礙。不知道傅衍平是不是也一樣好運?

  「我昨天打電話給他,他跟我說沒問題,還說他現在正在家裡養精蓄銳,到時一定會讓別班死得很難看。」

  「那就好。」羅映雪拍了拍胸膛,松了一口氣。傅衍平短跑的速度在班上僅次於曹葦杭,去年還拿下國一男子組一千五百公尺的冠軍。少了桑小嫻,他們班大隊接力和團隊成績雙料冠軍的寶座已岌岌可危,要是再少了傅衍平這個大將,他們的總積分鐵定連前三名也排不上。在大夥求勝心切下,說不定會連帶怪罪于身為羅映韜妹妹的她呢。

  曹葦杭從書包裡拿出一罐運動噴霧劑朝她的小腿噴了幾下,低頭用手指幫她揉勻。

  「其實用這種東西不太好。不過,你平常不愛運動,這星期又練得這麼勤,不噴的話怕會很難受。還有,你等一下跑的時候,試著用腳掌的前三分之一著地就好。」

  「好啦、好啦,曹教練!」她齜牙咧嘴地朝他扮了個鬼臉,扶著他的肩膀站起來。

  曹葦杭到底當不當她是個女的?手在她的腿上摸來摸去的,嘴裡卻淨說些正經八百的話。

  曹葦杭看著她的身影在朝陽下蹦蹦跳跳地走向百公尺外的起跑點,不禁摸摸頭笑了。

  他喜歡由映雪揭開他一天的序幕,儘管這樣美好的時光只剩短短的一個星期。

  校運會當天,羅映雪緊張得連早餐都沒吃就上學去了。她的心情真是複雜得不得了,一方面希望自己高燒到四十度,可以有正當理由不用下場跑大隊接力,另一方面又躍躍欲試,想大顯身手,打破自己多年來的心理障礙。

  大隊接力賽從下午一點鐘開始,國中部一年級比賽完畢後,輪到二年級登場。

  槍聲一響,甲班跑第一棒的黃家芬就遙遙領先,待棒子傳到羅映雪手上時,甲班還贏了第二名的丁班約莫有十公尺。

  羅映雪一接到棒子就沒命似地往前跑,眼裡只有一百公尺外等著她的曹葦杭。

  正要彎過跑道的轉角處時,丁班和她跑同一棒的女生為了搶內側跑道,高大的身軀幾乎不留一絲縫隙地向她迫近。羅映雪心頭一驚,一閃神就跌進了操場內,棒子也從手上甩了出去。

  記不得是怎樣把棒子撿回來,怎樣把棒子交到曹葦杭手上,她在周遭喧囂的加油聲中,只看到曹葦杭是那麼拚命地跑,卻還是無法把她輸掉的距離趕回來。

  在班上同學的歎息聲中,丁班的最後一棒率先跨越了終點線,囂張地朝落後一步的曹葦杭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羅映雪沮喪地捂住臉,恨不得一切能再重來一次。

  成水漾從操場對面跑了過來,憂心忡仲地抓著她的手臂上下翻轉,「哎呀,都磨破皮了,你一定很痛吧?我帶你去保健室上藥。」

  「我痛死活該!」犯了這麼不可原諒的錯,水漾還這麼關心她!羅映雪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顧不得手腳痛得要命,一跛一跛地奔回教室。

  哭了許久,一方手帕無聲無息地遞到她面前。

  「別哭啦。」映雪不是個愛哭的女生,可是每回她一哭,他的舌頭馬上像打了結般不靈活。「又不是世界末日。」

  「對我來說,那就是世界末日。我對不起全班同學,大家練了那麼久,卻被我一個人搞砸了。如果我不摔倒、不掉棒,我們穩贏的。」她接過手帕隨便往臉上抹了幾把,抽抽噎噎的,還是不停掉眼淚。「我真是太不甘心了!練習的時候,我明明沒有掉過一次棒的。」

  「壓力太大很容易導致失常,再說,丁班那個女生實在靠你太近了。」見羅映雪仍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曹葦杭絞盡腦汁想多擠一些話來安慰她。「這種情形會在很多人身上發生啊,像NBA的比賽,有人整個球季罰球命中率超過百分之九十,偏偏在季後賽的關鍵時刻屢罰不進;還有像足球賽,有人整整四年沒踢失過一顆十二碼球,卻在世界盃的PK大戰中失足。他們比你背負了更多人的期望,心裡也比你更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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