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程淺 > 戀人未滿 | 上頁 下頁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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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映韜雙手插在褲袋裡,低頭盯著腳尖好一會兒。羅映雪以為他難為情,興奮得直想尖叫。 終於,羅映韜抬起頭,虛偽地扯動一下唇角,像看笨蛋似的看了羅映雪一眼,「沒感覺。」 「你……」羅映雪瞪著他走向自己房間的背影,不敢相信他一轉眼就翻臉不認賬。 突然,她想到自己也曾用同樣的手法拐騙黃家芬兩罐可樂,這是報應嗎? 台南是個政治熱度很高的城市,政壇不少知名人物都從這個文化古都崛起。台南有有光復前由對岸渡海來台的世家大族、眷村,再加上許多本土意識強烈的當地人,政治生態十分複雜。 這一年的立委選舉,在多方人馬競相角力下,格外引人矚目。 羅映雪的叔叔羅致和是黨外組織在台南市的精英。他的祖父與父親都是地方上受人尊敬的鄉紳,時常為大家排解糾紛,他在耳濡目染下,也本著服務鄉梓的精神,連任了兩屆市議員,政績非常耀眼。 而曹亦修生長在眷村,黨政關係良好的他,雖然缺乏在地方上的長久經營,但他口才佳,學識出眾,又不曾涉入執政黨在地的派系之爭,是黨部經過多次的協調後,少數幾個能被領導階層和基層人士共同接受的人選。 「喂,好久沒看到你媽了。」午餐時間,羅映雪忍不住向曹葦杭探聽曹媽媽的近況,邊說邊將一塊醬汁入透的五花肉夾到他的便當盒裡。她老媽認為五花肉最好吃,可是她一看到泛著油光的肥肉,渾身就會爬滿雞皮疙瘩。說實話,她是很偏食,而曹葦杭可能因為曹媽媽不會做菜的緣故,什麼東西都覺得好吃,於是她不想吃的食物都順理成章地進了他的便當盒。 這個笨蛋每次都高興的吃得津津有味,她歎息著在腦袋裡幻想自己是在喂豬。 「啊,謝謝。」曹葦杭一口就往肥肉處咬下去。「她被我爸拉著到處應酬、拜票啊。」 他聳了聳肩,很難理解為什麼有人對政治那麼熱中,他將來鐵定是不會繼承父志的。 「咦?曹媽媽明明跟我說過,她不希望你爸當選的。」 「我爸說選上了要帶她去日本玩,她的決心馬上就動搖了。」他老爸食言的紀錄多得數不清,老媽卻一直無法覺悟,他們做孩子的又不好出言點破。唉,到時候老爸若是翻臉不認賬,又有人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了。 「那……我們現在算仇人囉?」羅映雪偏過頭.遲疑地問。數學妖女如她所願的調過座位了,但她還是倒黴的被分到曹葦杭旁邊坐,他們天天吵架,都快吵成哥兒們了。 這大概是她在羅映韜長期冷淡以對下所發展出的變態心理吧,她覺得自已很需要一個能夠常常陪她說話的人,就算是吵架也好。 「不算啦,他們選他們的,關我們什麼事?」曹葦杭看羅映雪就要合上便當蓋,連忙把她吃剩的飯菜掃進自己的飯盒。 「曹葦杭,你好好養!」羅映雪皺了皺眉,譏諷地嚷嚷。 「坐你隔壁真好。以前在臺北念小學時,我旁邊的女生寧可把吃剩的飯菜倒掉,也不讓我吃。」他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害羅映雪怪難為情的。 「喂,你有沒有聽你姊談過我哥?」 星星白天也是會發光的,可是小星星們再怎麼努力擠出所有的能量,大家也只看得見太陽光——這是她和曹葦杭同病相憐的一點,更何況連他們都常常忽略了自己,兩個人談論的話題不時繞著羅映韜和曹子衿打轉。 曹葦杭搖搖頭,「如果哪天她考贏了羅映韜,或許她會連講三天三夜。」老姊每天一回家就關在房間裡念書,結果還是沒辦法贏過羅映韜,她的心情一定很鬱卒吧。 「喂,杯子拿出來。今天何媽給我帶了紅豆湯圓。」成水漾現在已經不坐他們隔壁桌了,而且她自從看到他們不小心把手牽在一起後,就老是叫羅映雪要多陪陪曹葦杭。 成水漾把他們的杯子洗乾淨,細心地幫他們各倒了一杯湯、料均勻的紅豆湯圓。不曉得水漾是不是在家裡被服侍過頭,來學校老把他們兩個當老爺、夫人伺候……羅映雪捏了下自己的大腿,她這個比喻實在太不倫不類了,好在只是在腦袋裡想想,沒說出口,不然水漾又要借題發揮了。 「水漾,聽說你爸捐了一大筆錢給我阿叔耶。」羅映雪便當吃不完,吃起點心胃口卻很好。 成水漾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後腦勺。「上回我們家人厝請客時,你阿叔也有來,和我爸聊得很投機啦。」她急急地轉頭對曹葦杭解釋,「你別介意,不是說你爸有什麼不好。」 其實,班上同學對於羅映雪的叔叔和曹葦杭的爸爸同時出馬角逐立委這件事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情。班會的臨時動議,還有人舉手提議要他們兩個上臺幫各自的長輩發表政見,順便做場辯論,好在何法琪獨裁地否決這項提案,要不然他們兩個對政治冷感的人還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 選舉前的最後一個禮拜天,羅家和曹家都進入備戰狀態。像羅映雪,年紀小小也是有用處的,大人們看她長得還算可愛,幫她套上一件繡著大紅色候選人編號和姓名的金黃色背心,還給她一大疊宣傳單。 「為什麼不叫哥去?」她打了個呵欠,很想在暖暖的被窩裡多待一會兒。 「你還小,人家不好意思不拿啦。」羅致遠簡直是推著她出門。 她覺得老爸的心眼真和那些乞討集團利用小孩去要錢有異曲同工之妙。 冷颼颼的風吹得她的臉頰有些刺痛,她騎上她那輛破腳踏車,縮著身子往市場前進。 車籃因為某次貪看帥哥而撞得歪歪斜斜,淡黃色的宣傳單只能勉強塞進去。老爸給她的宣傳單多到車子重心不穩,再加上逆風而行,她幾乎是蛇行到市場。 喘了口氣,她把車子往市場入口處的騎樓一靠,就站在馬路邊發起那疊好象永遠發不完的文宣。前一陣子,她把腳踏車鑰匙弄丟了,請羅映韜幫她新裝個鎖,他點了點頭,很爽快地答應。她正奇怪羅映韜怎麼變得那麼乾脆時.他居然加了句,「是有這個需要,免得被撿破爛的收走。」想到他那副嘴臉,羅映雪就有一股扁人的衝動。 「請惠賜一票!」她努力裝出最天真無邪的笑容,隨著每一張傳單奉送給來來往往的行人。哼,羅映韜已經老了,沒本錢來做這種博取同情心的工作啦!這麼想著,她就愈笑愈起勁。 但是笑久了是會麻木的。她的手漸垂漸低,嘴角也快揚不起來,眼睛開始無意識地盯著宣傳單瞧。 天啊,都是一些滿煽動的文字耶!文宣的內容不斷批評曹老頭是出賣本省同胞的漢奸啦,是權力鬥爭下的空降部隊啦,還有他在臺北狂炒地皮,吃人不吐骨頭啦,看得她暗暗吐舌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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