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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才過了鳳凰花開,離別氣氛濃厚的六月,七月的臺灣暑意來襲,伴隨著農曆六月新娘的熱潮。

  新竹近郊,古意質樸的鄉間小路,一整個鄉鎮就像一個大戶人家一樣,彼此之間感情濃厚,碰面時禮貌寒暄、噓寒問暖,關心鄉里中每戶人家的生活瑣事,並不是所謂的嚼舌根,而是發自內心的敦親睦鄰。

  哪一戶人家今年田裡的產物大豐收,其他人一定也有品嘗的機會。就是不開夥,拿個飯碗到鄰居家打打牙祭也是稀鬆平常的事。

  誰說科技的進步提升人類的生活方式,卻拉遠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呢?在這裡,人們既享有科技的便利,人與人之間依然聯繫著最原始的關懷之心。

  因此,在這裡……訂婚,那可是天大地大的事。

  哪戶人家的女兒長成了,要辦喜事,就好像是自個兒家要嫁女兒一樣。打從選定日子之後,喜氣蔓延了整個鄉鎮,用「引頸企盼」來形容個個鄰居伯伯、嬸嬸、阿姨、叔叔、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期盼的心情,可一點都不為過。

  更何況是伍家要辦的喜事,那更是不得了的大事。

  伍家夫妻是鎮上公認的模範夫妻,平時熱心公益,待人誠懇,早受鄰里間的愛戴,而惟一的掌上明珠伍亦穎,更是大家從小看到大、寵愛有加的乖巧小孩。

  伍亦穎,二十二歲,上個月才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於新竹的T大。

  畢業後,立刻就投入婚姻的懷抱中,在二十一世紀裡,尤其是這一代的年輕人來說未免太早了,但,若是有了一個理想的歸宿,是不是年紀輕輕就結婚,又有誰在意呢?!

  更何況對方還是臺灣碩果僅存的黃金單身漢——利亙准。

  想當初,有誰不知道臺灣商業界有三個最有身價的黃金單身貴族,除了冷氏集團的負責人——冷皓,就屬利氏集團負責其企業經營的兩兄弟——利亙允和利亙准了。

  雖然利氏集團在名義上的總裁是利興華,他們只是掛名在總裁之下的總監身分,但與其說他們只是父親旗下的兩名大將,不如說他們是負責衝鋒陷陣的勇將。因為事實上,利興華已是退休狀態,終年陪著愛妻利陳敏娟環遊世界,早已不管商場上的事。如今利氏的經營方針、營運措施,都是靠這兩個年輕、英俊,又有才幹的兄弟,主導利氏集團這個全世界都有產業的跨國際公司,即使是在全球一片不景氣的經濟風暴下依然有令人咋舌的營業成長。

  而在兩年前,冷皓和利亙允先後娶得美嬌娘,全臺灣的所有未婚女子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利亙准身上,因此用「碩果僅存」這個形容詞,其實一點都不誇張,

  要不是利家封鎖了所有消息,這個純樸的小鎮早就湧入大批媒體。

  在伍家的人個個衣著端莊、笑容滿面,就連跑前跑後的小白狗也被系上紅領結,一起感染了開心的氣氛,見人卻不停地搖動著它的尾巴,表達和善的問候。

  伍家的大廳放滿了成堆的喜餅,紅孜孜地映入眼簾顯得喜氣,也甜入心裡。

  忽傳連串的鞭炮聲,由遠而近,劈裡啪啦好不熱鬧,人聲更顯得鼎沸,幾乎在同一時間,伍家也點燃了成串的鞭炮,遠近相連,喜氣連成一片。

  「新郎來了!新郎來了!」小女孩紅通通的一張臉探了進來,掩不住興奮地嚷著。

  「知道了,瞧你跑得這麼急。」伍江秀儀笑道:「你的小雅姐姐知道了……」

  轉而向房裡的伍亦穎說道:「小雅,別緊張,只是訂婚,我們這裡又不像一般北部的禮俗,女兒家訂婚就得宴請全部的親朋好友,我們這裡是跟著南部的禮俗走,訂婚只是舉行簡單的儀式,讓雙方長輩見見面,吃個飯而已,真正請親朋好友得留到你結婚之後歸寧才辦,所以,你放鬆心情,別緊張……」

  由於這個鄉鎮的訂婚不比結婚,重在簡單而隆重,所以伍亦穎只是穿上一套白色的套裝,沒有穿上新娘禮服。只是,套裝寬鬆的樣式,及膝的長度將她的身材完全掩藏住了,她的長髮也只是整齊地披在臉頰兩側,一張臉幾乎沒有上一點妝,只看到一副超厚的眼鏡戴在臉上,幾乎遮去了她的五官。

  老實說,若不看她害羞的模樣,與一顆待嫁女兒的心情,她實在不像個新娘子。

  新娘子應該是漂亮的,而她稱不上漂亮;甚至得說……有點……醜。

  沒有新娘子是像她這個樣子的。

  「小雅,媽出去忙了,你別緊張。」伍江秀儀道,離開了伍亦穎。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伍亦穎的一雙手幾乎快把裙擺給揉爛了(如果布料揉得爛的話)。

  她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她一直以為她這麼多年所期待的事只是一場夢境,而夢境是不會成真的,而現在……她居然要訂婚了。

  「什麼?!新郎沒有到,怎麼會這樣?」房間外,伍江秀儀壓低了聲音,聲音裡充斥著不可思議。

  看來是有人拉著伍江秀儀避開大廳的人潮,躲到角落告訴她男方的情形,偏偏他們選的地方就在伍亦穎的房外,讓她把話聽得一清二楚。

  「是公司的急事,新郎官不得不去處理,才會這樣。」是煤人曾太太的聲音。「但是你看,親家、親家母,和他們的親戚都到了,該有的禮數他們也沒有少,他們真的是很注重這門親事,只是事出突然,所以才會這樣。他們也擔心你們這邊會有誤會,現在也一直在聯絡新郎官,看可不可以找人去代替,好讓他快點過來……」

  「是啊!秀儀,」新郎官的媽媽,利氏集團的總裁夫人利陳敏娟堆了一張笑臉加入談話。「都怪我沒有事先把亙准的哥哥從國外叫回來,要不然也不會讓亙准在這麼重要的日子居然沒有到!我是想,之前我們一直在講儀式簡單就好了,重點是擺在結婚上,所以,也沒叫亙准的哥哥、妹妹回來……唉!這都是我的錯!現在弄成這樣,好像我們不在重這門親事似的。」

  「敏娟!別這麼說,是我們堅持不要太複雜,不用勞師動眾,臨時會出現這樣的狀況,怎麼能怪你呢?」伍江秀儀並不苛責對方,只是——「新郎沒有到,那訂婚不就……」

  「當然是照常舉行。」利陳敏娟道:「我剛剛問過曾太太了。」

  「是啊!是啊!」曾太太接著說:「現代人是比較少看到訂婚的時候少新人的,但是可沒有說少了新人,就不能舉行訂婚禮了。想當初我還見過訂婚的時候,新郎、新娘都沒到的呢!人家現在還不是婚姻幸福地過了二十幾年,兒女成群,這個不是問題啦,」

  「但是……」伍江秀儀遲疑著。

  「我和興華都知道是委屈小雅了。秀儀,你知道我也很疼小雅,我實在也不願意這樣,但是,現在這種情況……」

  「敏娟,你別太自責了,我看現在就照著辦吧!」伍江秀儀雖無可奈何,但還是得顧全大局。「我去看一下小雅。」

  「我也去。」利陳敏娟道。

  然而,這兩人並沒有走進伍亦穎的房間,該是又有什麼事絆住她們的腳步了吧!

  伍亦穎顧不了那麼多了,她只是不停地想著自己剛得到的訊息——利亙准並沒有到。

  訂婚的日子,竟只有新娘子一人,但她連一點怪新郎官的意思都沒有。

  她有多久沒有見到利亙准了呢?兩個月有了吧!這兩個月,她在新竹忙著畢業考,忙著學校的畢業專題,忙得昏天暗地。而他……她知道,他一直是很忙碌的。

  這兩個月,他們都沒有聯絡,並沒有什麼特別,畢竟,他們也曾有過三個月以上都沒有聯絡的紀錄。基本上,只要他沒有來新竹,到她家隔壁的房子度假,他們都不會碰面,因為,她幾乎不上臺北找他的。

  「還是找不到亙准?!」窗外傳來的聲音,引起她的注意。這個女人的聲音,她很陌生,也許是利亙准的親戚吧!

  由窗口看出去,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正站在她的窗口邊講手機。

  「公司呢?聯絡上他公司的秘書了沒?」女人又問道。

  伍亦穎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些什麼,她只看得出正在聽電話的女人的表情愈來愈難看。

  「一個禮拜前就出國了?!」女人雖然壓低了聲音,還是讓人感到因受到驚嚇而有些尖銳。「他是不是故意的,就算是不願意訂這個婚也應該和他爸媽說清楚啊!」

  女人又繼續道:「現在我們都來下訂了,可叫我們怎麼辦?儀式當然還是照常舉行啊!難不成叫我們現在就打道回府……新娘子……我怎麼知道漂不漂亮……聽說只是聽說啊!再醜能醜到哪裡去……」

  她聽錯了,她一定是聽錯了!

  利亙准是因為臨時有事才不能來,不是什麼出國……

  新娘子再醜能醜到哪裡去?!……不是說她……不會是說她的……

  伍亦穎呆立在房間,卻只覺得自己不停地發抖,腦袋一片空白。

  「小雅,準備好了嗎?待會奉甜茶得認識一些長輩,不過別擔心,亙淮的親戚都很親切……對了,還得戴戒指。戴戒指的時候……」伍江秀儀笑吟吟地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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