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嘲風 > 梅子黃時雨 | 上頁 下頁
三十


  「雖然是,遺憾,可是我想我不必再在你的生活裡——你一直都有你自己的生活你的快樂你的驕傲,可惜不能,陪你走下去了。照顧好自己——再見!」

  就這樣?他就這樣說完他愛她,然後就說「再見」,然後就從她的生活裡面退出,然後就是不再陪著她「甜酸苦辣這樣一生一世」?姊君瞪著電話,他竟然真的,真的,真的掛了她的電話——「哇——」

  大約是成人以來,還從來沒有這樣號啕大哭過,以至於聲音發出來的時候,一個人呆在電話亭裡的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她尖叫,哀嚎,「根本就不是這樣!」捏著電話筒,「嘟——嘟——嘟——」的聲音刺激著她全身的細胞:但是不可以放下,沒有辦法放下啦,這一放這根線就真的斷了,不想斷,她從來沒有真的想要這樣,斷掉啊!

  「家明——家明!不是,不是這樣啊!」死命拽著電話,所有還帶著哽咽的話語傾盆出來,「你聽我說,那天是,是我不好,嗚——我跟你道歉,你一定要聽完我的話啊!那天我承認是我,是我鬼迷心竅,偷改了你的信,但是我沒有,根本就沒有,呃——想要發出去,我在信上,嗚——寫了,暫壓!我寫的,我真的寫的!嗚——但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個環節出錯了,那封信就這麼寄了出去——我沒有想要你走,我不是真的這麼想的,你——嗚——相信我!」

  「嘟——嘟——嘟——」

  「你說了你愛我,我也愛你啊,你知不知道?是,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我現在知道錯了,為什麼為什麼你不給我挽救的機會?家明——」

  「嘟——嘟——哪——」

  「人家況一日夫妻百日恩,三年,我們結婚三年,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我的強勢才跟我結婚的,嗚——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裡錯了,我一直在追,追著男人的腳步,追到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很強勢霸道的女人!」把頭靠在電話亭的玻璃上,姊君淒惻地笑起來,「但是——呃——不管怎樣,我都是一個女人,再強勢,我還是一個女人。我有我自己的自尊,你不跟我說愛我,我怎麼敢把自己的感情就這樣再一次的放任出去?你說活,說話!」

  「嘟——嘟——嘟——」

  「對,你不跟我說話!可是我該怎麼辦呢?我追逐的第一個男人不跟我說愛我,我卻已經在他身上耗費了我整個青春,女人有幾個青春啊?然後,我追逐第二個男人,結果他還是不跟我說愛我,我,我怎麼能夠不回頭繼續我已經沒有了夢的追尋?那是我生命的一個部分,我已經不敢再用同樣長的歲月等一個男人回頭了,你明不明白啊?」

  「通活超過規定時間,請您掛機——通話超過規定時間,請您掛機——」

  「我以為我的選擇是對的,可是卻在最後,你告訴我,你愛我——你是真的愛我,我知道了,可是為什麼你不早一點告訴我呢?」好多好多的水珠在流動,彙聚成一道道彎彎的水跡,亭外面是這樣,亭裡面也是這樣,於是同一道玻璃隔開了人和老天的傷心,「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一切都是我這個笨女人咎由自取,活該承受這樣的因果——但,但是,你能不能聽完我這句話呢?」

  「通話超過規定時間,請您掛機——通話超過規定時間,請您掛機——」

  「我真的,真的是,愛你啊——」

  肆虐著暴雨的秋季的黃昏,心碎迤邐成電話亭玻璃上不斷不斷淌下的水珠……

  「娛記張——」主編背負著雙手,透過玻璃看著自己辦公室外面忙碌的記者們,當然,現在正有一個女人除外。他的面色有些凝重,表情卻很生動。

  「是的,頭兒!」娛記張立刻放下手裡的彙報,狗腿地跑到他的身邊,跟著他一起向外看去。

  「看見了吧,」主編語重心長,一派長者的睿智,「所以說啊!」

  「啊?」娛記張不是很明白主編的意思,雖然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是顏姐沒有錯,但是顏姐在報社那麼多年,勞苦功高,主編不至於會因為最近她心情不佳導致工作有失誤就把她踢出報業大廈去吧?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露西亞和傑克遜的故事?」主編的思維一下子又跳躍出去。

  「唉,露絲和傑克的故事倒是挺熟悉的。」

  「露西亞是路透社的紅牌記者,而傑克遜則是美聯社的首席撰稿人——他們曾經都是普裡策新聞大獎的熱門人物,但是那個時候,他們結婚了,這是他們生活悲劇的開始!」主編歎一口氣,「如今一個在中東紅十字會裡,一個卻變成了酗酒的酒鬼!所以啊——愛情是事業的墳墓!」主編吟誦道。

  「是,是啊,頭兒說得真對!」娛記張立刻朝著主編的馬屁股上拍去。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頭兒到底是頭兒,見解太精闢了!」

  主編看他一眼,「因此,婚姻是事業的墳墓!」他拍拍娛記張的肩膀,「所以,千萬不要結婚啊!」

  「呃——」正在籌備婚事的娛記張當時就沒有了聲音。

  過了好半晌,娛記張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並決定用八卦來改變主編的洗腦意向,「不過,說老實話,我也一直覺得這對夫妻有些問題啊,你看顏姐是這麼鬧的人,而林工,嘿,林工娶到顏姐也不知道是他的幸運還是倒黴。」

  「耶?你是這麼認為的嗎?」主編看住自己的愛將,失望得幾乎把自己的頭都搖了下來,「娛記張啊娛記張,你一直是我最得意的徒弟,但是你怎麼就總是記不住我對你說的『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這個至理明訓呢?」

  「難道,難道不是這樣嗎?」娛記張頓時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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