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嘲風 > 冬至胡不歸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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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我!」冬天說,「恨我害死了你夢想的工具,那麼現在我連你隨後的希望也砸碎在你的面前,你為什麼不殺我?」她抬起頭來,「殺死我啊!」 「不……我,辦不到……我,不能……辦不到!」燕赤霞的眼神說不出的奇怪,黯得就像已經熄滅的篝火的灰燼,又像就正在燃燒的死亡的火那樣熱烈,「我辦不到!」 「為什麼?」牙齒把尚未結痂的嘴唇的傷口再一次撕裂,「給我原因!」 「因為,我……」燕赤霞顫抖著,「我……」 「燕赤霞!」一個拳頭飛過來,伴著一個咆哮的聲音竭盡全力地吼出來,「你把,你究竟把嬰寧當做了什麼?」打斷他們的是懷抱著嬰兒的王守義。 冬天認識這個老實人那麼久,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在她,或許是在所有人的心目裡,王守義就像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沒有什麼個性,沒什麼牢騷,任何時候只會求人幫助…… 但是這一刻,他不再是了。 「嬰,嬰寧喜歡你!」他結結巴巴地對著燕赤霞叫道,臉紅得好像要滴下血來一樣,「我知道她喜歡你,但我就是單純地喜歡那樣單純喜歡你的她!」他顫抖著,用沒有抱孩子的那只手再一次狠狠地在燕赤霞的臉上打下去。 「就因為我單純地喜歡她,所以我不介意她喜歡你,不介意她是不是狐妖,這樣的感情,這樣的感情我甚至不要求她會回報我,只想那麼一直走下去。」他吼叫著,「對我來講那麼好的嬰寧,你究竟把她當做了什麼?這樣喜歡你的嬰寧,你究竟,究竟當她是什麼?」王守義雙腿軟倒跪在地上,滿臉分辨不出是眼淚還是雨水的泗橫,「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 漫天的苦雨,一地的泥濘,王守義軟倒下來的時候,濕漉漉的泥就這樣濺在冬天的臉上。為什麼似乎全世界都在問——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燕赤霞閉著眼睛長歎一聲,「是我錯了!」他黑色的袍子翻飛在雨裡,「我錯了……」 「真是難以置信!」聶小倩至今還是不能理解,「那個道士竟然就這麼走了!」她放下手裡的針線,幽幽看著窗邊正在讀書的寧采臣,「扔下冬天姐,然後就像完全在這世上消失了一樣。」 「哎呀,哎呀!」寧采臣慌忙探頭往外張望了一下,「小聲點,莫要讓冬天聽見。」一邊慌慌張張地把窗戶合攏起來。 正準備到書生這裡來借幾支蠟燭的冬天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又挑了挑眉頭,但終於還是走開了去。 時序已經進入夏季,微微炙熱的夜風很難帶走白天的暑氣,好在蘭若寺的陰氣夠重才不覺得這必須穿著內外三層衣服過夏日的古代特別難熬,說起來,清明的事情就好像上個世紀的故事一樣了。啊啊,在這個年代,世紀這個詞還沒有被人接受,說了也沒有人懂,所以還是要小心地用啊! 因為聶小倩突如其來的話語,完全失去了寫符的興致,冬天東逛逛西逛逛地在依然破舊的蘭若寺裡遊蕩。 為什麼還留在這裡呢?為什麼不離開呢?畢竟這蘭若寺第一屆主人是妖,目前被關在地下室裡,第二屆主人也已經走得不知道哪裡去了,所以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呢? 冬天靠在廊柱上,長長地籲出一口氣,自己好像最近以來特別喜歡問為什麼。啊,這必然和木頭書生做了鄰居大有關係。 這段日子以來,書生教她識字自學《奎華寶典》,小倩陪著她練習法術,他們有志一同地不在她的面前提起燕赤霞的名字,卻又陪著她住在這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出事的鬼寺當中。日子慢慢地悠然地淌過去,明明秋試的日期越來越近,寧采臣卻連提都不提及,聶小倩則似乎連自己的屍骨還在老妖的手裡這種大事都忘記了。 他們都當她是脆弱得不可一擊的玻璃娃娃,卻忘記了她再怎麼說也曾經是黑街大姐頭的事實。雖然他們也未必懂得什麼叫做黑街大姐頭。 再說,他們不知道她只要知道燕赤霞還活著就很足夠了。說什麼「你殺死我吧,殺了我」這樣話,後來冷靜下來想一想其實自己也很後怕,萬一那個神棍真的走火入魔把她殺了……呃,總之那不是很愉快的回憶。 再怎麼樣地活著都比死了要好很多,在這方面她就常常懷疑寧采臣和聶小倩的「婚姻」生活。當然,她也不會雞婆到三更半夜去趴在他們房間的窗戶上偷看——雖然她是有點這樣的想法,但是這種事情是打死也不可以承認的。 活著多好,可以看見青的草,紅的花,還有藍的天上白的雲飄,還有一種可以慢慢等待的牽掛。 是的,這就是她不離開的原因。只要老妖在蘭若寺裡一天,那個傢伙不管怎麼樣,也始終會回來一次的吧?夢裡的情形雖然一再告訴她,他活不過二十五歲這個關口,但是在那以前,他會回來一次吧。那麼,就有再見一次的機會了。 如果那個機會放在她的面前,她發誓要清清楚楚告訴燕赤霞:我想通了,我不會為你死的,你放心,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給我一夜情作為我們認識的紀念。等我回到現代,我也可以很得意自己擺脫了處女的身份,基本符合浪漫愛情小說的標準,然後快快樂樂地活下去。 對,就這樣說。這樣才像是她年冬天嘛!她是絕對不會學那個混蛋不愛惜自己的生命的,就是這樣,所以,要等著再見一次他的面,把這些話告訴他。 結果這樣一等就是幾個月,待到發現夏季過去,盂蘭節就要來了的時候,赫然已經到了落葉瀟瀟的秋天…… ※ 「采臣,你來試試看這件袍子,會不會覺得大了一些?」聶小倩抖開一襲天青色的長袍,微笑著說,「我故意做得大了一些,以後你高中了,官場應酬一多,人自然會富態起來。」 寧采臣笑起來,「你最近怎麼了?給我做這麼多的衣物,我哪裡穿得了?」 聶小倩輕輕一笑,「衣不如新嘛!」 書生哈哈笑道:「有你在我的身邊。我愁什麼沒有新衣服穿?」他伸手挽住小倩,歎了口氣,「不過讓你做官太太的指望恐怕要落空了。嗯,我想要學些道術醫術,救妖救鬼救人!」他輕點一下小倩的俏鼻,「我要學燕赤霞,他既然可以令嬰甯轉妖為人,我也一定可以讓你重生。」 「不害臊的,拿自己跟人家燕道長比。」小倩笑起來,「人家是龍虎山張天師門下幾代惟一嫡傳,道術法力更是不可言喻的高,你算什麼啊?相信你令我重生還不如相信你可以找到燕道長回來。」 「呃!」寧采臣大窘,「小生,小生就如此不能令賢妻信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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