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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監工。」他帶著笑回她。

  她欣賞沿途風景,這是北投附近的山區,人煙罕見,因此保留了許多原始自然之美。

  「你不是教企管的嗎?」她消遣似的疑惑問道。「監工……那房子沒倒還真是奇跡。」

  「我是喜歡奇跡。」

  「那也沒必要把工作室弄到這麼「奇跡」吧。」開玩笑,任誰想破頭,都想不到一間日進鬥金的工作室會藏身在如此僻靜的荒郊野外。

  「我喜歡奇跡,我也怕無聊的奇跡。」他很正經的回答。

  「怕無聊?那幹嘛還窩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不是我說,該花的租金還是得花,要不你想想,員工往來的交通津貼還不是一樣算到頭上,又得擔心他們上下山的安全什麼的,還有啊……」她是個商人,道地在商言商的商人。

  赫威風靜靜地操著方向盤,她的音調猶如圓舞曲的縈繞著他、沒有躁鬱、沒有悶煩,恍若雲端的蓬軟,總覺得鳥啼得更婉轉,樹綠得更青綠,直到一大片的白,方中止無限的蓊郁及江瀞的闊論。

  那是一棟屋子,不,那是張畫,或許也是張明信片,富繞藝術意境的明信片。

  約莫是三樓高的屋子,刷白的外牆毫無任何裝飾,與外牆垂直銜接的是不規則的花崗石,一甕青竹就這麼的立在牆與地之間。兩扇木門隔開了這白色迷思,只是另一道從牆上矩形小窗裡透出來的光線,馬上又引人陷入另一種意境。

  神奇的是,他們的車在這張明信片前停了下來。

  江瀞面露讚歎的望望屋子、望望赫威風。怪不得,怪不得有人心甘情願捧著鈔票千里尋圖來。光是簡單的幾個色彩,便能深深吸引住人們的目光,若這不叫高杆,她就不明白還有什麼能叫高杆的。

  「赫威風,我欣賞你妹。」她向來不吝讚美別人。

  「我妹?」他引領著她,彎腰開門。

  「赫凜凜啊,她不是你妹嗎?」隨著他走進屋內,眼前景象登時又讓她傻了眼,只得呐呐的再補一句:「她真個天才。」

  屋子裡和外牆一樣沒有華麗喧嘩的裝飾。黑色開始延伸,覆蓋了二分之一的地板,另外一半是一張不鏽綱材質的長桌及在桌後沿著牆同樣材質的書櫃。開或關的借著嵌燈,冷冽中透著幾分人性的溫暖。但這偌大空間的明亮豈是幾盞嵌燈所能負荷,看不見另一面牆嗎?那三排從天花板呈算盤珠子形狀串連到地面的燈,正驕傲的宣告攸關設計師的豐功偉業。

  是如何的氣度方能設計出如此不拘的空間,又是如何的視野爆發這麼樣與眾不同的創作靈感,她佇在燈牆前,被震懾的思緒久久不能平復,直到小提琴的樂聲伴著陣陣茶香,彌漫了整個空間。

  「你不是口渴嗎?來,喝杯茶。」赫威風在長桌前的茶几入座。

  她總算瞭解他所謂的「怕無聊」是何意思了。試想在車水馬龍的都市叢林裡,人們的生活步調緊張忙碌,乍看之下是夠多采多姿,夠豐富的,但請看他們的細部表情:嚴肅、凝重或面無表情;請傾聽他們的心聲:寂寞、空洞或根本無力去想,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象牙塔裡建造屬於自己的王國,然而櫛比林立比的高樓大廈,實沒多少空間供人去揮霍、去想像的,不是嗎?

  被四周的氣氛感染,她也好整以暇的坐了下來,啜了一口茶開口問:「你妹呢?」

  「凜凜應該還沒回來。」他一派悠哉的又沖了一盅。「最近Case比較多一點。」

  「那你呢?你不用出去接Case嗎?」

  「我口才不好。」

  「會嗎?」她記得他在講臺上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模樣,可一點都沒有「口才不好」樣。

  「會,我曾接過一樁Case,跟業主溝通了將近三個月,那個業主非但無動於衷,還惡狠狠的把我摔出門外……」他臉上果然流露一絲苦痛。

  「可能是方法不對吧。」她試圖安慰他。

  「或許,但我想她應該是比較在意我的誠心問題。」

  「你沒有誠心嗎?」

  「你認為呢?」他反問她。

  「我哪知道你當時是怎麼和人家談的。」他頭殼壞去嗎?

  「江瀞,我要追你。」上文不接下文。

  「嘎?什麼?」她坐正身子,話隔十年,震驚如昔。

  「我當初就是這麼和她談的。」他笑一笑。「也罷,反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和這個客戶是沒什麼好談的了。」

  江瀞知道他是拐彎翻舊賬,隱約有公報私仇的嫌疑,所以她先發制人的說:「我們把話說在前頭,我和你是沒什麼好談的,但這不表示我和你們工作室的任何一個人都沒什麼好談的,對吧?」

  「對,但你別忘了,你要談的生意可是由我這個『專人』服務喲。」他將她一軍。

  「啊……」難不成他真要刁難她。「不瞞赫先生您說,我這筆可是個大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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