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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會不會真有那麼一天,她可以坦坦蕩蕩、什麼都不在乎地帶著這胎記走出醉仙居?

  一股酸水截斷思緒,自胃裡直沖喉嚨,岑久丟開筆,哇一聲吐了出來。

  在旁服侍的曉緣被這突如其來的嘔吐嚇白了臉,扔開手裡的鮮花,急急跑來拍撫她的背。

  「姑娘,您是怎麼啦?怎麼會這樣呀?」她焦的地問著,一面揚聲朝門外大喊:「清兒!清兒!你死到哪兒去了,還不快來!」

  木梯傳來碰碰大響,清兒一腳踹開門,三步並成兩步地沖進來。

  「別怕別慌!天大的事有我來扛!」說罷,她抽出劍,警戒地掃過房間四周。

  「別鬧了!姑娘出事了,你趕緊去請大夫來。」曉緣丟了個白眼給她,清兒拔腿又沖了出去。誰知,這回卻讓岑久給喊住。

  「不准去,曉……曉緣,你叫……叫她回來。」岑久說完,搗著胸口又嘔出一團穢物。

  這一次,曉緣終於看明白了,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然後尖聲把清兒喚回。

  「久姑娘!我扶你上床躺著。」曉緣哽咽了,而被喚回房的清兒望見這一幕,卻是全然摸不著頭緒。

  「你為什麼哭呀?曉緣,久姑娘只不過是吐了。」她指指地上的一攤髒汙,問得無辜。

  「你這豬頭!久姑娘是……久姑娘是……」曉緣又恨又急,卻說不出半個字來,未了,只氣得在地板上連連跺腳。

  「好端端的幹嘛罵我?」清兒板起臉,「昨兒個只不過貪了廚房一塊五花肉,你有必要這個時候跟我算賬嗎?」

  「你……你就知道吃,要讓你明白發生什麼事,早讓你氣死了!」曉緣抹著淚,沒好氣地罵道。

  「別吵了。」岑久虛弱地叫道:「清兒,你出去吧,別跟曉緣一樣大驚小怪的,我只是吃壞了肚子,人不舒服而已,曉緣在這兒陪我就好了。」

  「喔。」清兒搔搔頭,一臉傻乎乎地走了出去。

  「久姑娘,是誰做的?」曉緣掩上門,又奔回岑久身邊。

  「我就知道,任誰都瞞得住,就是逃不過你的眼睛。」岑久虛弱地一笑。

  「久姑娘,這不是調侃曉緣的時候,你趕緊告訴我,到底是誰幹下這麼可惡的事!」話才說完,曉緣的眼淚又流下來了,向來斯文的脾氣也管不住怨毒的詛咒:「我……我……非叫清兒把那天殺的混蛋剁碎喂狗不可!」

  岑久想解釋,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來,喉嚨嗆辣得讓她有口難言。

  見她這模樣,曉緣好生心疼。她念頭一轉,突然想起前些天南宮哲曾用一條被子把赤條條的岑久抱進醉仙居。

  一定是那日回岑家時,被那幾隻狐狸精設計的!曉緣霍然站起,此刻只希望能揪住那三個女人,然後一刀刀將她們淩遲致死。

  「絕不能饒恕她們!」曉緣低吼,胖胖的身子沖向門口,卻被岑久厲聲喚回。

  「你又要幹什麼?!」

  「久姑娘,是不是袁姬和芳柳姨娘搞的鬼?這孩子……」想到最有可能是袁秀宏所為,曉緣簡直說不出口。那個死懦夫!平日看他軟不嗒嘰的,沒想到居然敢跟天公借膽,對岑久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來!

  「孩子是我的。」

  「姑娘!」曉緣張口結舌,呆立在原地。

  「你不要多問,總之,這件事絕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我也不是被逼的。你只要知道,這跟袁姬、跟我爹沒半點關係就夠了。」說罷,她臉色蒼白地閉上眼。

  這一下,曉緣是真的啞口無言了。岑久坦白的事實完全超乎她所預料,好久之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姑娘這模樣,要讓人擔憂,要不,讓曉緣請汪老來一趟吧。他醫術精,口風也緊,算是自己人,姑娘讓他診治,也教人放心。」

  這一次,岑久沒有異議。她鮮少這麼難受過,這會兒,除了閉目休息,什麼都不想做。

  「都依你,去吧。」

  大街上,白髮老者用力掙開了曉緣,連手裡的木箱子也扔在地上。

  「走不動了!走不動了!」老人叫嚷著,表情又喘又氣,一屁股靠在牆上,顯然一步都不肯再走了。

  「就到門口了,還差這幾步路麼!汪老,你行行好吧!」曉緣拾起藥箱,焦急地喊道。

  「幾……幾步路也不是這麼趕的。」老人瞪她一眼,叨叨絮絮地罵了起來:「曉緣呀,不是老頭子鬧彆扭,你做人從來沒這麼失禮過。一早沒頭沒腦地把我從床上挖起來,又催命似地把我趕到這兒來,卻神秘兮兮地什麼都不肯說,好壞我跟你家姑娘也算熟識,你這麼對我,老頭子我能不生氣嗎?」

  「見了我家姑娘,汪老不就都知道了?」

  「我偏不!」老人推開她遞來的藥箱,鼓著腮幫子賭氣說道:「要嘛,你就現在說,不開口,我這就回家去!」

  「汪老!」

  老人一扭頭,表情顯然比她還固執。

  「她吐了。」曉緣沒法,只得懊惱地開口。

  「吐了?」老人挑眉,鼻孔濁重地猛哼氣。「連這種小毛病也敢勞駕我?我看你根本就在敷衍我!」

  面對老人的執拗,曉緣一個勁地猛跺腳;但四周人來人往,她實在難以啟齒,末了只好湊上前,在汪老耳邊低聲說了。

  「你你你!這種事兒怎麼不早說!」汪老一聽,事情非同小可,他突然瞪眼罵道,揣著藥箱跳了起來。這回沒等曉緣催促,匆匆跑進店裡去了。

  房裡的岑久睡得正沉,一直到曉緣接近床邊,才吵醒了她。

  見到來人,岑久勉強打起精神招呼:「汪老,您來了。」

  「人不舒服就別這麼多禮了。」汪老搖搖手,走上前把起她的脈,先是驚異,接著沉吟了一會兒,才把她的手放開。

  「我原本就沒什麼,是曉緣太大驚小怪了。」

  拈著胡,汪老並不對她的情況加以詢問,反而一臉正經地看著她。

  「你別這麼想,難得你身邊有個這麼忠心的丫頭,這緣分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曉緣丫頭,別杵在那兒,讓你家姑娘休息,你跟我出來。」

  曉緣點點頭,替岑久理好被子,才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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