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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你真是這麼想?」

  「當然。」她站了起來。「我累了,請容我回房休息。」

  他拉住她,給了她一個親吻。柔軟的唇,沒有像晴空裡的那種熱情,方仲卿頹然將她放開。她的清亮眼眸像面鏡子,照在他怒視的眼裡,反射著自己的漠然。

  這樣消極的抗拒,能撐到幾時?連她都沒有把握了。

  天雖未亮,但已經可以聽到遠處渺渺的雞啼。

  發上凝結的水氣淌落臉龐,楚薇楓疲倦地在溫泉池裡翻過身,吃力地站了起來。白皙的身子浸在白濁的霧氣中,她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然後走了出去。

  天空,有一輪清明美麗的圓月。雖是夏日,夜風吹拂著微濕的發,仍令渾身泛起一陣寒意。

  方仲卿仍在床上睡得香沉。夜裡激情耗去的體力,總是讓他一覺到天亮。

  而她不是。縱然再累,她總會有意識地喚醒自己,走出房間,踏進溫泉用熱氣奔騰的泉水,洗滌自己的身子。

  「妹妹!」沈和顏提著盞燈,站在矮牆外,驚異地看著她,「我還以為我看錯了,真的是你。」她站向前。「天還沒亮呢,這麼早你就起來了。你頭髮怎麼了?」

  楚薇楓下意識地撥開一截濕發,冰涼的一滴水滾入衣領,令她皺眉。

  「你去泡泉水了?」

  她點點頭,朝西廂房走去。

  「仲卿知道嗎?」

  「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嗎?」她突然反問。

  「我不是那個意思,妹妹。」沈和顏追了上來,直覺事有不對。

  她置若罔聞。

  「妹妹,我希望你心裡有什麼不痛快,可以告訴我。」

  「我告訴你又能怎麼樣?你能幫我?」

  沈和顏拉住她。「我們已是一家人,你何苦這麼排斥我?」

  「我沒有排斥你。我只是……」她抿著唇,語氣頓了頓,抬手拭去發上又一滴凝珠,才慢慢地開口;「不想懷他的孩子。」

  沈和顏手中的燈落地,火舌飛快噬了紙糊的燈罩,轉眼間,光亮消失,除了眼前的房門裡隱隱透出的微光,園裡,一片沉寂。

  一直以為那日楚薇楓所說只是氣話,如今看來,倒是真真實實的恨了。

  沈和顏掩住嘴,只覺得頭皮一陣冷麻。她到今天才明瞭,撮和這樁人皆豎起大拇指稱好的姻緣,是活活扼殺了兩個相愛的人。

  她咬住唇,眼淚流了下來。

  「妹妹,你……你這是何苦?」

  「我容許他碰我,是因為他是我丈夫,但是,我是絕對不會為他延續子嗣的。」

  「別說了。」沈和顏抽下絹子,替她拭去發上殘留的水氣。「天快亮了,回去再睡一會兒吧。等你一覺醒來,這一切都會過去的。」

  「你騙我,很多事,一旦錯過,就不能再回頭了。」她冷硬地說完,轉身走回房間,甚至沒多費心再看她一眼,便掩上門。

  回房的楚薇楓,僵硬地走到床前,盯著床上沉睡的方仲卿。

  她多渴望自己往日愛憎強烈的性格能再回來,那樣她早就了斷這一切,而不是這麼矛盾消極地度日,雖然,方仲卿待她一直細膩溫存,但那已經不能解開她對他的死結與怨恨了。

  方仲卿翻過身,大半片光滑的背脊裸露出來,她心念一動,伸手替他蓋上了棉被。

  她的碰觸驚醒了他,方仲卿困盹地睜開眼,見她站在床前,伸手把她拉上床,擁進懷中,抱得緊緊。

  楚薇楓沒有掙扎。很多事,一旦開始了就不能當它沒發生過,就像此刻,她不能否認,方仲卿的懷抱有多溫暖。即使她拼了命地想要說服自己,這些都是遲早會消失的一場夢,但是沒有用,時間累加在莫韶光離去後的日子,愈久,她就愈怕自己溺在另一個男人懷裡,直到死去那一日。

  韶光,你在哪裡?楚薇楓把手覆在胸前的傷口,酸楚地閉上眼。

  她已經學會不哭泣了,她執意把所有的眼淚,寄放在能再見到莫韶光的那一天。

  一場及時雨,驅散了連日來的暑熱。

  雖是雨天,沈和顏仍是興致勃勃地上街,她微胖的身子,已經讓炎熱關在屋裡太久了。

  擎著傘,她要寶妹在車上照顧著方雅,自己走去了茶鋪。

  大街之上,一隻手突然在群傘熙攘之中扯住她的袖子,沈和顏大受驚嚇,油傘跌落一旁,傾落了半肩的雨水。在看來人是誰後,她急忙咽下到嘴邊的喊叫。

  「我只問你幾句話就好,請跟我來!」莫韶光壓低斗笠,顯然比她還要謹慎。

  想到送她來的車夫就在後頭,距離近得翹首便可看見,雖有傘作掩護,沈和顏還是急忙垂下頭,不發一語地跟著莫韶光往一間雜貨鋪走去。

  鋪子裡顧客不少,並沒有人對他們投來好奇的眼光,但沈和顏仍是萬分緊張,不住打量著四周。

  「你找我到底什麼事?」她為難地問。

  莫韶光摘下斗笠,那清瞿的臉龐滿是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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