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常歡 > 失落卿心 >


  一開始,花匠如眾女預料,把梯子往那瘦弱的柳樹幹靠去。

  不過在準備上梯子時,有趣的事發生了——沒人瞧見他是怎麼辦到的,花匠快速跳上梯子,像是街上雜耍的絕活,細細的梯腳在須臾間變成了他的另一雙腿,穩穩立著,井開始住涼亭移去。

  楚薇楓仰起頭,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這一幕,絕色的臉龐依然冷淡,但眼睛已被他那強壯結實有力的身體全副吸引。

  很快的,花匠那優於常人的技能,便把手絹從屋頂上取了下來。

  下了梯子,他將那繡滿楓葉的手絹送還婢女,始終沒再瞧過楚薇楓,只在臨走時禮貌地向她一揖,便扛起梯子往門那頭走了。

  杜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接過那塊絹布。不知怎地,楚薇楓的掌心竟有些微微的汗。

  某些異樣的情緒在浮動,突然令她有些透不過氣。楚薇楓抿緊唇,突然揚手把那好不容易取回的手絹棄於地。

  「小姐!」杜夫人詫異地看著她。

  「給男人碰了,我不要了。」她站了起來:「回房,這兒好悶。」

  沒人敢多問什麼,杜夫人趕緊喚了轎子來。她們隨侍楚薇楓數年,太熟知這位主人如風一般的壞脾氣。

  楚薇楓進入轎子,沿著曲徑,朝房裡移去,途經另一座矮牆隔離的榕樹園,透過簾子,她看到那個身手靈活的花匠,已經身在另一棵榕樹邊。

  方才只專注於他的身手,並沒發現,他原來有個相當迷人的側面——飽滿的額、高挺的鼻,堅毅的唇,還有那十分專注的眼眸。

  他心無旁騖地移動利剪,這個動作讓他那糾結賁實的臂肌一覽無遺。她注視著他輕易撥開殘枝,另一手的手指沿著樹幹,蜿蜒而下。

  不懂她為何有那樣的聯想,覺得那是種近乎愛撫的手勢,像是在跟最親密的愛人說話,枝椏低垂的老榕,仿佛也在這種觸動下,成了嬌羞女子。

  楚薇楓著迷的眯起眼,從沒解過男女情事的她,那一瞬間有了莫名的遐思,無瀾的心浮亂了起來。在一聲輕響後,她回神,卻只見花匠收拾利剪,一枝比她手臂還粗壯的分枝,墜落於地。

  花園的景象慢慢拋至腦後,她那柔軟的表情又冷硬起來,絕色笑顏,終是曇花一現。

  什麼都沒有,那一切,全是她的想像在作祟。

  園子裡該修剪的每一株花草,莫韶光全都修整好了,但不知為何,他停留在樹上的時間反而多了起來。

  那日替她撿起手絹後,他的心,對那個楚薇楓一直有團解不開的謎。

  吸引他的已經不是她那璀璨如寶石的美麗,而是圍繞在她四周揮之不去的……深深孤獨。

  與他一樣的孤獨。那或者能解釋,為什麼他對她會有種莫名的熟悉?

  秋日裡依舊茂盛的榕樹葉給了他最好的遮蔽,他常常看著她坐在涼亭一角,靜靜地看書,偶爾,她會望著園裡開得正好的菊花發呆,然後,在傍晚風起時,她會乘著軟轎離去。

  每天下午,莫韶月已經很習慣用這樣的方式關注她了。一日不見,便心中懸旌,總覺得怎麼也不踏實。

  為一個未曾深交,距離又如此遙遠的女人,這種頌慕心情。

  在他來說,是困擾又荒唐的。有時候,他不免會對自己生氣。

  他一定是孤獨太久了。倚著樹,他悵然地想著。

  或許,真該把她當成他以往遇見過的那些女子——過眼雲煙,沒有火花和任何交集的女人。

  深秋,難得有這樣暖烘烘的好陽光,可惜她總是瞧不見。

  楚薇楓斜倚在床頭,聽到外頭小花園拍翅飛翔、鳴啾不斷的鳥雀。

  不遠處繪著楓葉的紙窗篩落了外頭大部分燦爛的陽光,房屋裡只有暗暗的光影,潑墨似映著花園的幾棵半枝椏,像暗影幢幢的鬼魅。

  陽光綠地,笑語喧嘩,熱鬧動人的景致,是她可以想像的;但奇怪的是,她就是無法再有任何的感動。

  反而覺得,這些清脆婉轉,全都變成一種嘲諷的音律。

  房內一扇扇門窗緊閉著,外頭的世界早已不是她的。嗅著揮散不去的濃郁藥味,那才是日子——她楚薇楓最真實的人生。

  這個認知像波寒流竄過身子,楚薇楓無端打了個冷顫。

  她伸手掩耳,遮去窗外細碎的聲音,無法讓自己走出那種空茫和荒涼;當世上所有溫暖的東西都和自己絕了緣,那麼,她還剩什麼?

  不能容許自己再這樣下去,否則,她必會崩潰!

  出走的念頭一旦興起,就像湖面石子擊出的漣漪,愈擴愈大。

  楚薇楓眉宇間所壓抑的憤怒,也愈來愈明顯。

  「小春。」

  「是。」守在門口的婢女推門走了進來。

  「我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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