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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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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頭。 「咱們這麼久沒見,你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對這番話,駱泉淨只能坦白又歉意的搖搖頭。 幾乎每個人都在問她相同的問題。說話很重要嗎?駱泉淨是真的困惑。從前在唐家,她說的話越少,就越能避免挨打。久而久之,她反而習慣了這樣。況且,她自認和穀樵生沒話可談,雖然他待她特別好,可那不代表什麼。 「也罷,說下定,這才是你。」早預料到她不會回答有關自身這一類的問題,穀樵生倚著船,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 「開口說話,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那麼你認為什麼事對你來說,才是重要的?」 她停了一下,望著他時,回答得慎重:「我只知道,非幹己事懶開口,不受人情免厚顏。」 「話多易招是非,話多不如少,少又不如巧,巧更不如無話可說。」她看了看他,口氣變得有些嘲弄。 「再說,有些心情,對外人怎麼說,總是說不清的,不過到頭來終成虛話,這樣一來,倒教人厭煩了。活在這世道,人生處處都是艱險,獨獨只有自己最明白自己的憂慮,對人說了又能如何?」 「難道,你真的要在這兒待一輩子?」 男人都喜歡自以為是的說這種話嗎?駱泉淨停頓了一下,走進船艙,逕自取來炕上的熱水,將幾上茶壺裡的舊茶葉撥盡,換上新葉。 「如果你不嫌棄,就跟了我吧。」穀樵生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沸騰的茶水差點燙著駱泉淨。停了倒茶的動作,她錯愕他竟如此直接。抬起頭,卻只見到穀樵生秀逸的臉龐透著認認真真的表情。 面對她的目光,穀樵生有些羞赧的搔搔頭。 從頭到尾,駱泉淨只有困惑不解。她在穀樵生對面坐了下來,整個人依然沉默著。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意外,但是請你明白,我是真心的。你跟了我,不用天天這麼辛苦燒菜,你可以過你喜歡的日子,唱你喜歡的曲兒,更不必時時對著客人的臉色,弄得自己不開心。」 聽到這些體己話,駱泉淨該覺得高興的。這教坊裡的歌娘,最終圖的也不過是從良,尤其是能碰到像穀樵生這般溫柔的男子。但是不知為何,她只能愣愣的望著他的臉,卻始終無法說什麼。 她的人和她的心一樣誠實,無論客觀的理由多麼誘人,她就是不能。 人一生倘若真只是圖個溫飽,那太容易了。就像她過去那樣,刻苦耐勞,對一切不合理的事皆逆來順受,但結果又如何? 教坊的日子,她從譚姑身上學得最徹底的,就是冷眼旁觀一切,卻不妄下定論。 新生之後,她從此要照自己的意志走,絕不再讓自己心碎一次。 「泉淨,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會對你好的。」他情急地握住她的手,這雙寬大的手掌,在她感覺裡卻是那麼荒涼貧脊。 哪種好?她心裡默默的問。像慕容軒對她那樣嗎? 瞪大眼睛,駱泉淨為心中的想法微微震驚。她早知道自己對慕容軒感覺不一樣,但還是不解,為何那個人的名字這樣輕易就浮上心底? 那麼自然而然,連思考的餘地都不曾有,就拿穀樵生和他做比較? 「也許,比不上慕容家的財富,但是……」穀樵生仍叨叨不休的說著。 「溫飽是沒問題的,是不是?」打斷他話的同時,再一次,笑容自她臉上隱去。她錯愕了!因為這一次是他先提及了慕容軒,明知道這樣是不禮貌的,駱泉淨忍不住追問他的話: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跟慕容家比?」 不願意慕容軒在此時介入他的問題裡,穀樵生避開問題,直視著她。 「泉淨,只要你一句話,相信我,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為什麼要我?教坊裡這麼多性子好的姐姐,你大可選她們其中之一。」 「我只要你,泉淨。」 「三姐呢?」她突然問道。 他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在此之前,你原來是想替三姐贖身的吧?」 「我……」 「為什麼改變了主意?」 「因為你。」穀樵生苦笑的望著她。「我喜歡你對任何事表現得超然和淡泊。就是一個男人,也難得有這樣的從容。坦白說,以你的性情,我知道讓你委身當妾是辱沒了你,可是請你接受我的誠意。」 這樣的溫柔懇求,原是不能拒絕的,可惜說穿了,也只是見一個愛一個罷了。 「你能休掉你身邊的妻妾嗎?」她突然問道。 「我……」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要求,穀樵生被問得有些困窘。 「谷老闆,現在你失望了?我一點兒也不超然,我只是很普通的女人。」她浮起一個很古怪的笑容,起身替他新添了茶水。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多吸引人嗎?」隨著她的靠近,清幽淡雅的女人香讓谷樵生不自覺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想著自己不能得到此女心裡會有多遺憾,忍不住又脫口而出。 「你知道那位鄭老爺也在打你的主意?那日若不是顧忌慕容少爺,他早就對你動手了。」 「那是不可能的,」她渾身一震,口氣斬釘截鐵:「這輩子,我只願不要再碰見他。」 「你怎麼了?」穀樵生被她激烈的口吻嚇了一跳。 「沒事。」她回到座位上,背脊挺得僵直。 「能不能碰見他,不是你能決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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