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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沒有,是一位姑娘指點的。」

  「跌倒的那一位?」

  「就是她。」葉飛一笑。「是呀,看她相貌平平,卻難得不貪不求。」

  「怎麼說?」

  「阿叔問過她的家世,知道她上有高堂,下有弟妹,按規定可以多發一袋米,沒想到她卻拒絕了,說比她更可憐的人多的是。比方那間善堂,也是她說的。」

  每個人都巴不得多領幾包米,看她窮成那樣,竟還想得到去幫助別人?慕容軒困惑的抬眼,見女孩拐過街角,一下子就不見人影了。

  他心念一動,喚來葉飛,「公子爺。」

  「去打聽她是哪家的姑娘。」

  「公子爺……?」

  「只是好奇。」慕容軒搖開褶扇,冷淡淡的回答,嚴肅的臉上毫無半點感情。

  連著一個月的雨水,久違的陽光,終於在午後露臉了。

  隱沒在房裡最暗處,慕容軒透過竹簾觀察那外面園子裡飛舞的光線;久久,都沒有動靜。

  他的表情就跟這屋裡的一切般,幽黑如深入土的樹根。

  「公子爺。」葉飛的聲音。

  「進來。」他說。慕容家屬於他的這座別院裡,他的房間,除了葉飛,沒有人能這樣隨意進出。

  有太陽的天氣,就算不拉開簾子,只要一開門,光線總會像流水般傾瀉而入;刹那間,他總會有窘迫不安的感覺。

  永遠沒人明白,他真的不屬於這裡,就連母親,都要用愛把他禁錮在這個牢籠裡。

  「什麼事?」

  「少爺要屬下打聽的事,已有著落。」

  慕容軒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才想起來是什麼事。是了,是個八竿子跟他下相干的女孩。他無聲冷淡一笑,只是一個突然的念頭,他似乎變得開始關心起一切來,天知道那根本不是他的本性。也許人與人之間的故事,就只是因一個好奇而起。

  「說吧。」他拉開簾子,聽個故事只當是午後的一場點心。看著花園裡新開的茶花,白花花的陽光下,不知打哪兒飛來一對鳳蝶,翩然起舞,相親複相離,一前一後的追逐著。

  每每這時候,他總會懷疑自己:那曾經如蝴蝶般欣然飛翔的心情,是在什麼時候消逝的?

  「那姑娘原姓駱,不過,如今……」

  「怎麼?」見他有些吞吐,慕容軒終於回神,不耐的問。

  「她是唐家的媳婦。」

  是這樣嗎?他抬頭,無意識的回望著天花板上精雕細繪的一幅幅蝴蝶嬉春圖,表情一貫的冷淡。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難怪那不協調的髮型和衣著了。

  「哪一戶唐家?」

  「唐仕枚,專攬建材工程的那位。八個月前,才因肺癆棄世。」

  他沉吟了半晌,靠在窗邊的躺椅上。

  「不是救脤的手續太草率,就是你打聽錯了。唐家雖不算什麼體面人家,但唐員外生前也是個富紳,怎麼會讓他媳婦出來領脤?而且,那女人看起來三餐不得溫飽的樣子。」

  「葉飛原本也這樣想,但經過打聽,葉飛推測,這應該是唐夫人的意思。」

  他揚眉,想了一會兒仍不得其解。「說清楚。」

  「唐家附近的鄰居街坊一提到唐夫人,全都搖頭以對,他們都說這位唐夫人自私貪婪,待人嫌貧愛富,連乞兒都不敢上唐家討食,怕白白招來一頓打。像這種人,會逼媳婦去領脤米,也不是不可能的。我還聽說唐老爺生前,還算疼駱姑娘,可是他死後,唐夫人掌了權,駱姑娘的處境是一日不如一日。」

  此等匪夷所思之事,要非慕容軒親耳聽見,簡直不能想像世上竟有人貪婪至此。他的好奇此刻全盤轉移到那位唐家小媳婦身上。

  「那個女人,想必吃了不少苦?」

  「沒錯。我私下問過唐家的一位窮親戚,他一直稱讚唐家這位媳婦,雖然目不識丁,但脾氣個性皆是一等一的好,當年一嫁進唐家,就沖喜救活了唐家少爺……」

  「救活?你說什麼?」他以為自己又聽錯了,這個唐家,那個陌生女人,怎麼會有這麼多不可思議的事?

  「唐家獨子體弱多病,三年前生了場大病,差點回天乏術,唐夫人心急,聽了相命先生的建言,到城外給唐哲買了個姑娘沖喜,就是這一位駱小姐。」葉飛淡淡說著:「沖喜這種事,原本就是個忌諱,大戶人家不敢結親,又怕找了窮鄉僻壤的人家,將來會有一家子窮人沾親帶故的來,乾脆叫人從外地善堂買來一個孤兒。唐家一對兒女,男的懦弱不濟事,女的則完全繼承了唐夫人的自私勢利,加上唐夫人,可想見她的日子會有多難過了。」

  「難怪了,她沒有娘家能替她出頭。」慕容軒喃喃道。

  「就是替她出頭又如何?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要管,也力不從心。」說完,連葉飛也不禁搖頭。

  「她看起來年紀尚輕,可曾生兒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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