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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你剛說了什麼?」松吟接過她斟滿的酒,眉頭輕輕蹙起。

  「沒什麼,只是背一、兩句之乎者也罷了。」她聳聳肩,對他甜甜一笑。「外頭月色亮汪汪的,你到底什麼時候可以結束?看看這兒一團鬧哄哄的,他們根本不是來遊湖的嘛!」

  「你知道就好了,別亂說話,到我這兒站著,再聽楊姑娘唱一曲就差不多要結束了。」

  曉恩無趣地抬頭四周望望,楊倩的眼睛帶著春意又源過來,惹惱了曉恩,她狠狠地瞪回去。

  楊倩被她嚇了一大跳,幹幹地擠出張笑臉急轉過頭去。

  「那女人好討厭!唱歌又難聽。喂!她幹嘛這麼瞄你?我會生氣喔!」她咕噥一聲。

  他嘴角輕輕揚起,這坦白的妒忌令他想笑。

  「馬上就結束了,我一會兒就去陪你!」松吟柔柔地說,眼角餘光瞥見有些人正好奇地注視他們,臉色不禁開始發紅。

  「唉!算了,我就在船頭,你忙完就來。」她一聲輕笑,對他俏皮地皺皺鼻子後便離開了。

  賀斐意一直注意她,直到那纖纖背影消失在房外,他招來幾位心腹,低聲在他們耳邊吩咐,然後他把酒一仰而盡,對低頭不語的松吟露出冷冷的笑容。

  這首曲兒還沒唱完,一陣吵翻天的聲音鬧得松吟抬起頭。

  「蕭公子!蕭公子!您的書僮落水了。」不知道是誰尖銳地大嚷一聲,他驚駭得手上的酒杯滾落到幾下。

  松吟的心跳仿佛停止了,魂魄也脫了竅,他發瘋似地跳起來,奔至甲板上,攀著船舷,身子幾乎要朝船底栽去。

  不要!老天,求您大發慈悲,別帶走曉恩!松吟睜大眼,船下黑黝黝地啥也見不著,此情此景更令人倍覺森冷,一股絕望撕裂了他的心。

  他為什麼不跟著她出來呢?他為什麼要管別人說什麼呢?曉恩,曉恩,你要殺了我啊!他驚惺地責備自己。

  他已經習慣有她了,在那些淒冷無聲的日子裡,她的存在像熱烈的火苗,把歡笑和愉悅帶給了他,領他走出迷霧般的重重失意,他絕不能失去她。

  「恩——恩——」松吟在焦慮的人群中淒聲大吼。

  月溶溶,霧茫茫,秋風狂掃,西湖的柔媚全化成死亡陷井,四周燈火搖曳,船下只有圈圈漣漪。

  「蕭先生,你別做傻事,只是個下人罷了。」有位少公子抓住他的袖子。

  不!他從來沒把曉恩當下人,松吟正要躍下船,那人卻揪得他死死的,他惱怒地回頭,想都沒想,出手便朝那出言不遜的男人一拳揮去。他咬牙心一橫,在眾人驚呼聲中,扳住欄杆縱身躍進黑黝黝的湖裡。

  曉恩咕嚕咕嚕地沉下水面,耳朵、鼻孔、嘴巴全被水封死了。原來美麗柔軟的西湖也會殺人。

  她死命地亂蹬、亂踢,但怎麼也夠不著地上。曉恩無望地掙扎著,亂揮著兩手,隱隱知道自己離船又遠了一段。

  難道她註定要死在西湖這麼美麗的地方?

  那群人在叫喚著,他們在她眼前的五官越來越不真,越來越模糊……

  她渾身發冷,閉上眼,流下生平畏懼的第一滴淚,她已經沒力氣了,難道她就這麼死了……

  不!她不甘心,連爹最後一面都沒見著,還有沉默的小韜哥,還有浣浣,侯老爹……她不要這麼就死了,包袱裡的《道德經》還有五百遍等著她來補足……還有那個膽敢在背後推她下水的混蛋!她如果死了,就是做鬼也不會饒……還有蕭呆子,她捨不得他呀!她發過誓要保護他……

  曉恩閉上眼,隱然覺得一股力量截住了她下沉之勢,勉力睜開眼,那是張模糊的臉,蕭呆子嗎?是他,他來救她了!

  真的是他,他正努力地拖著自己!這不會是死前的幻覺吧?曉恩垂下身子,失去了知覺。

  「誰下去想想辦法哪!快點救人啊!」

  「上來了!上來了!是蕭翰林,快點兒!快點兒把竹竿扔下去救人!快救人!找紀大夫來,快呀!你們這些笨手笨腳的奴才!」徐至圭跳腳罵著。

  松吟抱住曉恩,浮出水面,好不容易握住肪上人群伸來的長竿。

  那些人大叫大嚷地,松吟撐著最後一口氣被拖離了水面,也不支地摔倒在地!

  再醒來時,松吟一眼見到的是雕著花鳥的橫樑。他眨眨眼,不解他為何到了徐府?唉!他的頭好病,好像有人拿著鐵錘猛敲他的頭,然後他眼角瞥見了曉恩,松了口氣,她仍是一身僕素的書僮打扮,此際正伏在床邊睡沉了。

  他困難地推醒她,聲音沙啞:「去加件衣裳,這麼趴著會傷風的,丫頭。」

  「你醒了?」曉恩揉揉眼,不眠不休地守了他三天,這時她反而不太敢相信他真醒來了。「你真的醒了!」她跳起來,歡喜地在屋裡跳來蹦去。

  松吟看看天色,惱怒地歎口氣,他們還在人家家裡做客呢!這丫頭老是忘了自己的身分!「噓!小聲點。」他挺住天旋地轉的暈眩,無力地搖搖手。

  曉恩這才急忙收口,回到床邊去扶他。

  簾子掀開,紀連溫和的臉出現在門口。「蕭先生醒啦!老遠就聽到你的叫聲,高興成那樣!」他瞅著曉恩,疼愛地笑著。

  她被拉上船後,還好是紀連遣散了眾人,獨力先救治她,要不然她的身分就完全曝光了。為此曉恩更感激紀連,對他也更親近了。她暗暗想著,待她回山後,非把浣浣許配給這人作為回報不可!想必浣浣定會高興死了!

  松吟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心中一股濃烈的醋意沒出。可惡!他昏睡的這幾天,這兩人發生了什麼事?

  「是呀!紀大夫,高燒燒了三天,總算睜開眼睛啦!紀大夫,你快給看看!」曉恩抓過松吟的手遞給紀連。她的吱吱喳喳讓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松吟,既生氣又拉不下臉地對她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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