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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她仍顫抖著,一次又一次地深吸氣,緊合的雙眸帶來的黑暗並不能幫助她。此刻,曲珞江沒辦法回應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壓抑著淚水的分泌;她不願在外人面前哭出來,那是懦弱的行為表現,她痛恨用淚水來博得他人的同情。她不能哭,她不想哭,她也不要哭。

  「珞江……」狄無謙不再避諱地握住她的手。十幾個時辰前,他曾為她拭淨胸前的血、為她裹傷、為她換上輕軟的衣裳,如果不是她太疼,他會抱住她,就像剛才那樣,他希望能給她一分安撫的力量。

  而曲珞江卻沒有思考這樣的行為,更沒有為此而安靜下來,她只是本能地用力甩開他的手,轉而將握拳的兩手緊緊抓著被子。她不需要任何人,因為,她從來就不需要。

  狄無謙立在床邊,他為珞江的行為錯愕無比。

  除了真正失去意識,她從來沒有放棄過戰鬥;就連被疼痛淹覆的同時,她也要拒絕別人,就是不肯開口喊個「疼」字。狄無謙躁怒地踏上前,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她不肯讓別人同情她,他偏要憐憫她!她不要接受別人的施捨,他偏要施捨;最重要的是——他的傲氣,不許任何人抗拒他。

  尤其是個女人,尤其是這個叫「珞江」的女孩。不是基於道義責任,而是他的好強,他就是不許她拒絕自己!

  感覺肩膀被人輕易地施加壓力,曲珞江想睜開眼。在這之前,狄無謙早封住了她身上的昏穴。

  痛楚神奇地消失了,曲珞江昏睡了過去……

  籠罩在外頭的墨色更黝黑、更靜謐,川風苑裡的燭火仍持續著,無聲地落著蠟淚……

  很久之後,才有一頁書的翻動聲輕輕響起……

  珞江完全把他弄糊塗了。從一大早,狄無謙的心頭,就一直盤據著昨晚被嚴厲拒絕的那種奇異感覺。他真的不懂,生存對珞江而言,意義到底是什麼?完全不仰仗任何人嗎?

  她讓他想起了霜花,那種卓於寒中而不栗,舉於風而不搖、不柔弱,也不取悅於人的花。

  「堡主,北牧場的辛總管求見。」一名男僕恭敬地在外頭傳話。

  「請他等一下。」

  房間的另一頭,何總管的眼神緊盯著狄無謙。

  「繼續念下去。」狄無謙示意。

  「珞江,江南人氏,自幼父母雙亡。」何總管道。

  「她在哪兒長大的?」狄無謙支著額心,頭痛加上一夜的無眠,似乎影響不了他處理事情的明快。

  「道觀。」

  跟那天傍晚的回答一模一樣,可是,看那錐子打進木窗裡的深度,兇手應該會立刻要了她的命,但是花園裡卻有淩亂的打鬥痕跡。但那一日,他明明試過她的功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堡主是否……」

  「沒什麼。何總管,你對她有什麼觀感?」

  「回堡主的話,珞江在礦區裡,一直處事認真、克盡職守、緘靜少言。」

  緘靜少言這一點已經領教過了,至於克盡職守,狄無謙悶悶地想著。唉!就是太克盡職守了,才差點到鬼門關報到去。

  「你下去吧!」

  「珞江的傷……」

  「她沒事,刺客呢?」

  何總管愧疚地垂下頭。「屬下辦事不力。」

  「再去找,務求別再發生像李茗煙那種事情發生了。」想起七採石遭竊的那次,狄無謙心頭便有火。一名丫頭,居然能突破狄家的防線,把石子帶到江南去;後來雖然石子被追回,但這件事卻一直讓他氣悶許久。

  晨光將一個女人的影子斜斜地拉直在門上,那梳得整齊清爽的髮式、那站得朗朗如朝陽的姿態,狄無謙屏息以待。

  「嫂子。」他極不自然地喚了一聲。

  「珞江沒事吧?」朱清黎的聲音帶著關懷。

  他隔了一會兒才搖搖頭。

  「如霞本來要跟我一道來的,可是雪陽似乎嚇壞了,一直膩著她,所以沒有過來。」

  「我知道了。」

  「呃……可以進來嗎?」

  「嫂子,對不住,怠慢你了!」他一怔,忙將門推開。

  「不怪你。」朱清黎不引以為意,逕自笑了笑。

  「今天早上,楊炎氣虎虎地跑到西邊牧場去,我們夫妻倆才曉得這件事。」

  「塵哥呢?」

  「在馬房那兒。我是急性子,想先過來看看……呃……她好點了嗎?」看到床上的珞江,憔悴的面容顯然無法令朱清黎把許久前服侍她的婢女聯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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