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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收拾東西。這幾天沒客人上門,幾個姊妹已經走了,你難不成要我留下來喝西北風?」

  「你敢!」

  江杏雪歎氣。「嬤嬤,橫眉豎眼這一套對我沒用。」

  「你要走,是不是因為那姓趙的小子?」見她如此輕描淡寫,江嬤嬤不由得更氣、更怒。

  「灶?甚麼灶呀鍋的,聽不懂。」江杏雪掏掏耳朵,打迷糊眼。

  「你少給我在那兒裝蒜,那天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整個魂都飛了。人家拆了咱們招牌,你竟然還不分輕重地對著他笑得跟花疑一樣。你想學葦柔,找個好人家從良?哼,有我在,你是作夢!」翻臉比變天還快;不過一秒鐘,江嬤嬤惡毒的話又如流水般冒出口。

  江杏雪一回眸,臉上冰冰冷冷的。

  「我作夢?我是作夢才會繼續留在這裡。我喜歡誰、中意誰都是我的事,我跟你沒約沒聘的,當初留在你這兒也是貪這兒環境好。如今我想走,你管也管不著。」她丟開抹布道:「看清楚點,嬤嬤,你玩完了。」

  「你……何良,來人呀!捉住杏雪,別讓她走!」

  「誰敢攔我!」她橫眉一豎,包袱朝後一甩,幾個大漢面面相覷,直瞪著她發呆。「這兒早沒甚麼油水了,趕緊走啦,還磨蹭。」她哼哼一笑,直越過他們揚長而去。

  喬家。

  「門口防得這麼嚴,你怎麼進來的?」趙正清驚訝地盯著自門口朝自己愈走愈近的女人,忍不住壓低聲音,口氣裡有些許察覺不出的歡喜。

  「這個嘛,喏……」江杏雪俏皮一笑,朝門口方向努努嘴,趙正清才知道喬釋謙正站在那兒。

  江杏雪又加了一句:「喬少爺是最好的領路人呢。」

  聽到有人談話的聲音,床上的白葦柔睜開眼,半浮腫的唇顫巍巍地笑了。

  「杏雪姊……」

  「氣色好多了。」她摸摸白葦柔的手道:「你別開口,我知道你要說甚麼,那些感激的話沒必要,省省力氣吧。」

  趙正清仍呆望著江杏雪那張不施脂粉的臉;今日她身上穿著一襲淺藍緄邊的蔗色湘繡旗袍,跟他前兩次見她的豔麗絕色很難聯想在一起。

  「你不上妝的樣子比較好看。」趙正清推推眼鏡,臉頰不住發燙。

  「謝謝。」此番恭維算是特別的。

  「那天一直沒甚麼機會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趙正清又搶著開口。

  江杏雪則是聳聳肩,一派瀟灑。「沒甚麼。」

  「杏雪姊,你出來太久,會不……」

  「不會的。」她低頭對白葦柔微微一笑。「我離開怡香院了。喬少爺封了院,姊妹們這兩天全都散了。」

  白葦柔錯愕地望望喬釋謙。他怎麼甚麼都沒說?

  「問他吧。」江杏雪微笑瞅了喬釋謙一眼,又指指趙正清:「要不問他也行,那天他可是把嬤嬤氣壞啦。」

  白葦柔疑惑地看看趙正清,他卻搔搔頭,很不好意思她笑了起來。

  「還說呢,要不是江小姐,我可能早跌成七八塊了。」

  「他們……找你們麻煩?」不明白事情的情況,才一會兒白葦柔又慌了起來。

  「葦柔,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就別想這些了。」趙正清忙安慰她:「好好躺下。」

  「是呀。」江杏雪愛憐地摸摸她的臉。「還是生病的人呢,這麼倔,想這兒擔心那兒的,會好得起來才怪!有甚麼事大夥兒都給你扛著呢,是不是?」

  「是是是,葦柔,你就停止想這些事嘛。」趙正清也急著開口。

  「咱們別說啦,喬少爺還在旁邊呢。」江杏雪眼眸一轉,忙拉著喬釋謙到床前,似有意、若無意她笑道:「喬少爺,您開開金口,跟她說說吧。咱們這兒還沒人講話像你夠份量呢。」

  「我知道你們要我好好休養,可是……」她微弱地軟了口氣,聲音細小如蚊:「我就是擔心,這是我自個兒的事,沒必要……」

  「葦柔,你真的別擔心。」

  「別說啦,陪我出去走走吧。」趙正清還想開口,江杏雪早拉住他,興匆匆朝外走,嘴裡還喋喋不休地嚷著:「就當是還我恩情好了。咱們在這兒說,愈說她愈煩惱。」

  兩人一離開,彷佛連世界的聲音都被帶走了。

  「你別煩,一切都會沒事的。」喬釋謙在床邊坐下,輕聲開口。

  好久好久以前,他也曾經對她說過這句話;那時候,她連他的影像都模模糊糊,但卻讓她覺得安心。

  從她悠悠轉醒後,眾人的紛紛探慰言中,就屬他最沉默;過去那抹淡淡溫暖的關懷依然在,能說的話卻變少了。但她卻清楚知道,經過這次的事件後,有些事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我真的很怕連累任何人。依嬤嬤的行事,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提起江嬤嬤,不免令他想起前兩日她進喬家時的不可一世,到後來卻像落水狗似的被人趕走。喬釋謙權威地咳了咳,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怎麼啦?」他回神見她額上覆著一層薄薄的汗,提袖替她揩去。

  「頭一回見你笑。」白葦柔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綻開唇,不知為何,那些疼痛似乎也跟著減輕一些。

  被她這麼一說,他有些尷尬。

  「你感覺好點了嗎?」他問。

  她點點頭,側過臉看著窗外的紅霞染遍整個房裡、染在她的臉上,暖烘烘的。她合上眼,想起在倪家所作那個噩夢……

  身處之地如果充滿憎惡,是否連夢都會被牽連而玷污?

  「在倪家,我曾作了一個夢。」她幽幽她笑。「那時侯我整個人都痛到麻痹了,居然還會有夢;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作了甚麼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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