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丫頭(7)_陳馡_學達書庫

七

　　童詠璦從書中抬起頭來，這些日子宋嫵不僅教她琴棋書畫，更教她習字，現在簡單一點的字她都能認得了，也可開始看懂一些簡易的書籍了。

　　她學得快，而宋嫵也不吝教她，或者該說宋嫵是別有用心地在教她。

　　「你這孩子什麼都不懂吧？我在你這年齡時也是如此，當年我母親狠心將我賣入紅花院時，我怎會想到自己有成為紅牌的一天，又怎會想到自己竟會落拓成這樣？老天真是不長眼，不長眼呀！」話末，又開始怨起老天的不公。

　　這一兩個月來，宋嫵的情緒十分不穩定，不僅會罵起老天爺，也會罵她，可能是怨氣積壓過多又無處發洩，只好用言語來宣洩。童詠璦知道宋嫵只是心中不平，並不是故意的，所以也就任由她罵。

　　「你知道嗎？每當晚上接客完後，第二天嬤嬤一定會假慈悲地端藥湯來，說什麼要幫你補補身子，那賤丫頭一定不知道，那其實是墮胎的藥方，是嬤嬤親手調配的，藥性不僅烈還傷身骨。你瞧瞧我，我就是最好的證明，自從不喝嬤嬤的藥湯後，我縱然吃再多，皮肉也撐不起來，因為那是烈毒呀！哈哈哈……那賤丫頭一定什麼都不知道，還自以為是嬤嬤的善心，搞不好還會感動得給嬤嬤磕頭謝恩呢，其實最狠心的就是嬤嬤，哈哈哈……」宋嫵仰天大笑，笑聲不止，直到未了喉頭像是梗住了什麼似地猛咳了起來，童詠璦見狀急忙放下手中書本奔了過去。

　　「嫵姐姐你怎麼了？」看到宋嫵狂咳的駭人模樣，童詠璦著實嚇著了，她用顫抖著的手輕拍撫宋嫵的背。

　　宋娘咳得很用力，力道大到幾乎快讓她整個人癱倒在地了，持續了好一陣子的狂咳後，終於嘔出了鮮紅血水。

　　堂詠璦先是一愣，同宋嫵二人一起看著她手上鮮紅的血。

　　教人沭目驚心的血……

　　「詠璦，你去把瞎眼婆婆找來。」宋嫵平靜地站起身說道。

　　瞎眼婆婆是紅花院請來專門為宋娘跳舞時伴奏的老婆婆，她雖年事已高，但不僅精通各項樂器，還能自行編曲，平日被趙嬤嬤安排住在紅花院的東側。想不到宋嫵在嘔血之後第一件事竟是找瞎眼婆婆來，童詠璦不解地望著宋嫵。

　　「快去！」宋嫵大聲催促，又咳了下。

　　童詠璦不敢耽誤，她急忙往東側瞎眼婆婆住的廂房奔去，沿路還不小心差點撞倒幾個已經喝得醉醺醺的尋歡客。

　　拉著瞎眼婆婆急忙奔回來時，只見宋嫵已換上緊身豔紅的衣裳，腰間系上了成串的鈴鐺，烏亮長髮挽成了馬尾，雙眼在刻意的勾畫下，黑白分明且帶了點蠱惑的媚態，眉心間點上一個紅點，整個人看起來既豔麗又帶點邪氣的誘人。

　　童詠璦看傻了眼，這就是宋嫵正式跳舞時的模樣？

　　「婆婆！」宋嫵向前握住瞎眼婆婆的手，淚已奪眶而出。

　　想不到多日不見竟是人事已非。

　　「嫵姑娘氣若遊絲，應該好好歇息。」瞎眼婆婆靠聲音、力道辨別，發現宋嫵身子極虛，勸她該好好休養。

　　「婆婆，我大概時日不多了，在走之前，我想把我畢生所學全教給這丫頭，好讓她替我、替我報仇！」宋嫵咬牙切齒的說道，語末忍不住又咳，血絲慢慢穿透她的十指落到地面上。

　　童詠璦急忙向前輕拍宋嫵的背。

　　「嫵姑娘，冤冤相報何時了？」

　　「我不甘心呀！婆婆，我就算是死也會不瞑目的！」那可恨的人，她死了也不會饒過她的！

　　瞎眼婆婆歎口氣搖搖頭，這一切都是業障……

　　「嫵姑娘今天打算跳哪一曲？」

　　「我想先讓這丫頭學舞月光。」

　　瞎眼婆婆點頭坐在椅凳上，雙手抱著月琴，錚縱地開始試起音。

　　「詠璦，我知道我大概時日不多了，所以你仔細看著，這些都是我畢生心血，希望你學了它以後，能夠替我報仇。你千萬記著，柳小春那賤丫頭絕不是你的朋友，而是敵人，對待敵人千萬不可心軟，否則傷的絕對是自己。」宋嫵異常認真地交代著。

　　童詠璦聽得模模糊糊，只好似懂非懂的點頭應道。

　　宋嫵站在月光照得到的地方，開始依著瞎眼婆婆的樂聲起舞擺動，輕妙地舞手擺姿，豔紅色的衣袖，在輕盈地擺手間成了連綿不絕的水波紋，纖纖的細腰在恰到好處的擺動下，成了誘人的姿態，曼妙的舞姿在淡黃色的月夜中，紅亮得像團灼人的熱焰。

　　舞動時腰問上的鈴鐺也隨著舞動，持續不斷的聲響，伴著月琴的節奏，宋嫵愈跳愈狂放，整個人就像團火般地狂燒不休，眼中帶著一股熊熊的烈火，不停地燃燒再燃燒，每個節奏都像有生命般地活躍了起來。

　　童詠璦張著嘴，眼睛眨也不眨地全神投注在宋嫵舉手投足的魅力間。

　　最後瞎眼婆婆的月琴唰地一聲，止住。

　　宋嫵定住不動，只有眼神還是勾魂般地直盯著眼前的童詠璦不放，緊緊扣住她那顆狂跳不已的心臟。

　　「嫵姑娘辛苦了。」瞎眼婆婆放下月琴。

　　「婆婆的琴聲仍是一流。」宋嫵臉上仍有掩不住地激動，她走向前握住瞎眼婆婆的手，「婆婆，這孩子還請您以後替我多多教導。」

　　「瞎婆子一定會盡全力教導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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