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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你當每個人都只重外貌無視才德?」周屏幽很不客氣地表明白己看不上他的態度,「再怎麼外貌姣好終會雞皮鶴髮,只確學識能力才是立足于世的根本。」

  「這世道,靠臉就能混飯吃了。」東方展言冷笑,臉龐流露不屬於這年紀的憤懣,「才學滿腹又如何?光是身份就可以壓相你終生不得志,還有那因你的外貌、身份,無時不盯著你看、品頭論足的人,別忘了人言可畏。」

  「你太在意四周的眼光了。」周屏幽憂心攬眉,「無論如何,你至少得向余姑娘賠罪,說明原委。本來,向餘家提親之事就是世伯自己的主張,她是無辜的。」

  「事情做都做了,道歉能改變什麼。」他也不過是看準時機發難,破壞他爹打好的算盤,杜絕聯姻的可能,不但是幫自己,也是在幫她,兩個人都得到好處,他為什麼要賠罪?「以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誰也犯不著誰,賠罪?呵,我不認為有這必要。」

  不等她說話,東方展言逕自搶先大步流星地跨出大門為她掀起轎簾。

  周扉幽遲疑地步出東方宅院,回頭還想再說什麼,看見他執拗的表情,心知任憑自己再怎麼說,這人也聽不進去。

  只希望有天他能想通,振作起來,別誤了自己。

  在旁人的眼裡,東方展言的日子過得非常愜意。

  出身御醫世家的他,上頭還有嫡庶合計三個哥哥、四個姐姐;雖然是庶出,排行最小,但天恩浩蕩,加上達宮貴人為求完善診治,私下給的禮金,以及藥材商賈為求與太醫院搭線牟利孝敬的茶水費,幾代下來,堆疊出東方家豐厚的根基,夠他就算輪回三世都當廢柴也吃穿花用不盡。

  若東方展言是個性情溫順平庸、不求上進的人就罷了。

  壞就壞在他非但天生相貌好,還很聰明,看見三名兄長先後跟隨在爹親身邊習醫,當然也忍不住想跟進。

  只是不知為何,東方渡拒絕教授;被他纏得受不了之下,竟以庶出之子不得習醫的理由拒絕他——這種不合理的打壓怎不令心高氣傲的他氣得牙癢!

  十二歲時,東方展言終於忍無可忍地開始了他的反抗大業。不讓學,他偏要學!非但學,還要比三位兄長學得更好!

  於是,他曾躲在暗處偷看爹教導兄長醫術,也曾假扮學徒往藥鋪跑,學習辨識藥材,但——

  誰教他長著這麼張醒目的臉,不管怎麼喬裝打扮就是會被認出來,送到他爹面前挨打挨罰,背地裡還要忍受兄姐們的冷嘲熱諷。

  接連幾番下來,一個才十二歲的少年怎麼受得了。日復一日的否定與嘲笑持續了近兩年,東方展言終於向心底堆疊已久的不甘憤懣屈服,放任自己墮落沉淪,開始吟詩作對,和同齡的富家公子哥兒們四處遊玩、打嘩說笑,參加詩酒聚會,美其名是崇尚風流,實則是自甘墮落。

  他開始一身華貴,毫無忌憚地出入公子哥兒流連聚集之處:花樓、酒肆、茶館、客棧——隨著次數增加,他絕色的相貌逐漸廣為人知,混到十四歲,便以俊美風姿聞名金陵。

  對一個心性尚未成熟的少年來說,很難意識到這樣的自我放逐是一種軟弱的表現。日積月累的不滿忿怒昏聵了他天生的聰穎才智,糊裡糊塗地錯把這種自甘墮落當成反抗,甚至為此感到得意。

  他變成十二歲時的自己最不屑為之的絨褲子弟。

  可笑的是,身在其中的他並沒有發現。

  湖山勝處放翁家,槐柳陰中野徑斜;水滿有時觀下鷺,草深無處不鳴蛙一青山綠水,初夏微風送涼,夾帶芳草清香,吹入座落在徑道旁高臺處的觀景石亭。

  石亭內,或坐或站近十人,有男有女——男的是衣著華美翩翩貴公子,三兩成群,或是賞景,或是吟詩對弈;一邊,幾位閨秀千金,或著胡裝或扮男裝,俏麗輕靈,各顯風姿,落坐于石亭品茗或與同行的公子對弈、談趣。

  石亭外,數倍于公子千金人數的家丁丫鬟們排排站,時而穿梭于石亭與馬車間傳遞主子所需的物品,有時則忙著為自家嬌貴的少爺或小姐揚涼,送帕拭汗。

  東方展言趁眾人忙絡談笑的時候,悄然退至石亭欄杆倚坐,拉起袖子擋在嘴前,偷偷打了個哈欠。

  一大早,經常玩在一塊兒的友人便差家丁送信,邀他一同出城遊玩。

  雖然不怎麼想,但與其待在家中和他爹相看兩相厭,倒不如出門和這些熟識的玩伴騎馬賞景隨便什麼都行,反正他唯一能做、該做的就是放浪形骸——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可得的福氣啦,東方展言心裡譏諷自嘲地想。

  冷眼旁觀家丁丫鬟為服侍主子來回奔走,在初夏盛陽下忙得一身汗,他實在不懂,出外踏青遊玩,這般勞師動眾有何樂趣可言,還不如獨自一人策馬山野恣意徜徉還比較痛快自在。

  偏偏有這種想法的,只有他一個,嘖。

  東方展言收回視線,不再看石亭內可笑的場景,轉身背對玩伴憑欄而坐,一腳著地支撐、一腳屆起踩上石欄,轉頭面對徑道,跳望一片油綠的農田,殊不知自己的動作全落在身後玩伴們的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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