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岑揚 > 神醫小小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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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她活到這把年紀了還真沒晃過哪個十來歲、芳華正俏的姑娘像她這麼沉走來著。 相處了好一段時日,何婉柔發現女兒的興趣並不多。除了醫術和武術外只有三樣:盆栽、泡茶、下棋——修身養性得讓他們這對年近四旬的夫妻傻眼,想到自個兒三不五時打打鬧鬧、彼此吃味的行徑,更是羞傀到姥姥家。 才十八歲啊,興趣竟然這麼地老氣橫——呃,風雅恬靜;也難怪性情溫文如水,行事沉穩若定。 唉,都不知道誰是長輩誰是晚輩了真是…… 但這也無法減輕她與夫君對她日漸深重的疼愛親情,特別是在聽說州令府詩會上發生的事情之後。可…… 那事兒會是真的麼?她這性情沉定得像老人的女兒會做那種事嗎? 「娘,你不餓嗎?」 「啊?啊啊?」何婉柔回過神,抬頭,才發現女兒正俯看著自己。 「林伯剛來通報,說早膳已經備好,爹在飯廳等我們了。」 「呃?哦?哦?」 余小小打量娘親難得猶豫的神態,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可真不像平常想到什麼說什麼、性情直爽無羈的娘。 「娘有什麼事要跟女兒說的?」 何婉柔打量女兒,瞧這身板,雖說高了些,但雋拔挺秀,一身胡裝襯托出豪邁英氣,大有巾幗不讓鬚眉之姿,卓犖不凡,愈看……思,愈覺得女兒不但耐看,還挺有味道的! 何婉柔牽著她,並肩往飯廳走,問:「告訴娘,你是不是在州令千金的生辰時會上打了東方展言那小子一巴掌?」 東方展言?誰?」 「就挨你巴掌的那個。」 「……是。」 「告訴娘,你為何動手。」 「娘是聽見城裡的人說才知道的?」見娘親點頭,餘小小苦笑。「娘都知道了,還要女兒說什麼?」 「傳言十個裡頭九個假一個不真,怎麼能信?」何婉柔嗤哼。「再說了,我沒理由信外人不信自己的女兒——東方展言那混小子拿你的名字作文章不足以讓你動手打他,那小子一定又說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女兒一時情緒失控,若要女兒向東方公子道歉——」 「你道歉作啥?」 「女兒絕對不要。」 母女倆同一時間開口,不同的話語,同樣的意思,心有靈犀得讓兩人嚇了跳,瞪大眼看著對方,不一會,同時笑出聲。 何婉柔先收了笑。「這事就算了。那小子是該教訓,仗著那張皮相,讓人給寵壞了真是。以後看見他也別理,同樣是醫,他們東方家看錢辦事,只醫宮不醫民,跟咱們沒關係。不過……」何婉柔眼神閃爍異樣的情緒,頓了會,繼續道:「我跟你爹商量過了,換名字也不是不可行——」 「女兒喜歡這個名字,筆劃少又好記。」餘小小停下腳步,轉身與何婉柔面對面,凝視的眸光溫藹沉定。「更重要的是,這個名字讓女兒覺得自己身邊好像多了一個妹妹——爹說小小比我小兩歲。」 何婉柔愣了住,不知怎地,覺得女兒此刻的聲音以及話語有些詭譎,像貓爪似的,探進自己心口,輕輕地翻攪著藏在內心深處的某種情緒。 「小小……」恍惚低哺,何婉柔不知自己此刻的神色有多麼悲感。 貓爪似的聲音持續往深處抓搔,撥弄著她內心最底處的傷痛—— 「尤其是在娘叫女兒名字的時候。」珠圓玉潤的嗓音似水柔情,緩緩地滲透進對方藏在最深處的傷痛,盡己所能地給予溫暖。 她早就注意到了,收容她的義母始終沒有放下喪女之痛:在古代被歸於積郁成疾的心病,在讀過心理學的她看來,是長年壓抑情緒無從發洩的心理問題,好不容易有機會能幫上忙,怎能錯放。 「讓小小永遠是娘的小小,好嗎?」餘小小抽出暗袋裡的帕子,輕輕拭去娘親臉上不自覺流了滿腮的淚。 好、好……何婉柔想這麼說,但聲音——聲音卻是怎麼也發不出來,只能點頭,像抓住浮木般緊握女兒為自己拭淚的手,一次又一次,用力點頭。 淚水模糊了視線,喪女之痛、思女之苦,一點一滴,隨著眼淚宣洩、釋放。 原以為自己早流幹了淚,直到這一刻才知自己其實只是忍住,拼了命地忍著不去想、不掉淚,不願再讓夫君為自己擔心掛懷。 同樣為喪女傷心痛苦,她怎麼忍心讓自己再添他愁? 驀地,朦朧的視野裡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真慢啦,我等得飯菜都涼了。」故作輕快的嗓音參雜幾不可聞的哽咽。余無缺展臂,用他所有的溫柔將妻子摟進懷中。 多年來,他的妻子始終不肯面對愛女早逝的事實,積郁成疾,時而夜半夢魘,時而恍惚不寧,躲在人後獨泣,沉痼多年的心病令他束手無策。 心病還須心藥醫。但妻子的心藥已深埋在九尺黃上之下魂赴酆都,非死不得相見,饒足冠有神醫之名的自己也束手無策,絕望地認定喪女的心痛會伴隨妻子直到此生終了,沒想到這個在大理遇見的孩子—— 只是一時心念收為義女,將名字轉嫁,日子久了,竟真的有種女兒活了過來的錯覺。 餘無缺抬頭,難掩激動地看著站在一旁的餘小小,彼此對視的眼中含淚,是喜悅、是感動,是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半晌,他騰出手,抓住女兒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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