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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躂、躂、躂……掛著「孟暘谷律師」名牌的辦公室內,除了規律的鍵盤敲擊聲,還有主人偏中低的嗓音,口述要助理打下的字句。

  在等待助理打字趕上他所說的話時,冷不防說了句:

  「葉秋打得快多了。」

  從那晚獨喝悶酒之後,直到前天,他才又聽見隔壁傳來急切乾脆的打字聲,還有避無可避的深夜聲樂及嘈雜難以入耳的鬼吼鬼叫。

  可見隔壁劣女的情緒已經好轉,重新振作起來;而昨夜,他的挑釁得到對手精神奕奕的回應,這更讓他覺得滿意。

  只是他仍然疑惑,那個讓她情緒低落的男人跟她究竟有什麼關係?

  沉溺於謎霧之中,孟暘穀忽略了心底那抹剛剛萌芽的介懷情緒,腦袋忙於推敲那兩人的關係。

  躂、躂、躂……葉、秋、打、得──「葉秋?」突然冒出陌生的名字,章婕妤從電腦螢幕前抬頭。「老闆,委託人的姓名是李有田還是葉秋?」

  跳離推測的思緒,孟暘穀被問得一楞,會意過來後,笑著更正:「是李有田。」

  「那麼葉秋是……」

  「我的新鄰居。」

  鄰居?對一向不把「敦親睦鄰」四個字放在眼裡的老闆來說,會提起鄰居的話題很是難得。

  沒有聽見打字聲,孟暘穀收回眺望窗外景致的視線,落在助理身上。「怎麼了嗎?」

  章婕妤低頭看表,十二點零三分,已經是午休時間。「剛好午休,這份文件也不急,我們聊聊,以朋友的身分。」

  法律人說話的邏輯總是如此,主張什麼身分擁有什麼權利,現在的章婕妤要求行使朋友的權利──關心自己的朋友。

  「可以。」孟暘穀並不反對。

  只是這在與法律不相干的人眼裡,這兩人大概就像法庭上的兩造,一方詰問,一方反詰問。

  「第一個問題,葉秋是男是女?」

  「這有什麼差別?」他反問。

  「認識你這麼久,第一次聽你提到鄰居,甚至還記得對方的名字;身為朋友,難免感到好奇。」

  「如果你見過她,也會對她留下極度深刻的印象。」再加上以那種方式。

  回想起初見面的情景,孟暘谷唇邊再度染笑。

  那個迷糊的女人一直以為他們兩個初次見面是在社區裡;事實上,在那之前他們已經見過。

  兩年前,他應某大學法律系學會之邀前去演講,在容納百人的會議室裡,坐在第二排正中央的女學生,以呼呼大睡回應他準備了三天的演講內容。

  更令人絕倒的是,這女學生晃頭晃腦睡到一半,突然像脖子被人砍斷似的,整顆腦袋往旁邊重重一掉,撞上隔壁同學肩頭,唉了好大一聲,中斷他的演講。

  他還記得,當時的葉秋睡眼惺忪地醒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之後,俏臉迅速脹紅、燒上耳廓,他沒見過有人能像她臉紅得這麼快、這麼徹底的。

  突然成為會場焦點的她先是像只驚慌小兔,眼珠子不安地四處亂飄,最後飄到他這個演講人身上。

  四目交會,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麼表情,但見她力持鎮靜,佯裝嚴肅地咳了幾咳,以手勢無聲地示意他繼續。

  他沒有立刻接續被她中斷的演講。情非得已,他必須先安頓滿腔急欲沖出的濃烈笑氣才能開口說話。

  天曉得,那個場面好笑到連他日後不經意回想起來還是覺得有趣。

  那樣的初次會面,讓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因會後她沖離現場的速度飛快,兩人來不及有任何交集,這段堪稱經典的相遇最後也只能收在記憶的盒子裡,不是繼續擺著,就是任它逐漸淡去。

  又或者,因為某日的因緣際會再度想起──好比那日清晨。

  當她心有不甘地開門想取回自己的拖鞋時,那張火紅的臉蛋像把鉤子,勾出他塵封在腦中某處的記憶。

  他憶起她,可惜她似乎不記得他,這讓他有點失望。

  等不到答案,反而得到莫名其妙的笑聲,章婕妤換了問題:

  「想到什麼讓你覺得這麼好笑?」

  聽見她的聲音,孟暘穀從回憶中醒神,才知道自己又一時忍俊不禁笑出聲。

  「沒什麼。」這段記憶他想獨佔,不欲與人分享。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暘穀。」

  「婕妤,」偏向執意的追問讓孟暘穀有了警戒。「你是我的朋友。」

  聽出他言下何意,章婕妤櫻口逸笑,一向淡然的柔顏因為這抹笑霎時晶亮起來。「我也只拿你當朋友看。」

  見他仍持狐疑,她進一步說:「不要誤會,我只是認為你難得提起跟工作不相干的人,再加上又是你的鄰居,所以覺得好奇。」

  「好奇她的性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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