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岑凱倫 > 霧鄉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那天剛好她的父母都出去,只有她一個人無聊的打發假日。靈捷本想找朋友聚聚,又怕精神不集中反而破壞聊天的氣氛;她也想過逛街,卻擔心眼前成雙成對的情侶,最後決定堅強地留在家裡,孤寂的回憶使她坐立不安。

  這時,一聲電話鈴響,她興奮地跑過去接它,對方報上姓名並且說他馬上來訪就切斷電話。

  她知道大象怕她反對,其實她根本不會拒絕他的來訪,因為這時靈捷很需要朋友的慰藉。

  客廳裡,大象安靜的坐在沙發上,等待端著茶走過來的靈捷開口。她不想提過去且希望大象能帶些歡笑給她,所以一直靜默地等他說話。這回大象耐不住沉寂地說:「你不問我怎麼找來的嗎?」

  「我知道是阿珍告訴你的。」她猶豫一下說。

  「她什麼都說了,我想——你不會拒絕我吧!」

  「阿珍說些什麼?」她好奇的問。

  」我——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我知道衛洛青這個人。」大象又說:「你該明白我來的目的吧!」

  「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都猜到——你想安慰我。」靈婕苦笑地說:「天呀,我根本不在乎什麼,你不會以為我快死了。」

  大象吞吞吐吐地說:「我是說——你忙得沒空回信給我,我想確定你是不是記得我?」

  靈捷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看,發現一張眉清目秀的娃娃臉頓時紅了起來。

  「我當然記得,來!為我們的友誼乾杯。」靈捷有些歇斯底里以茶代酒的對他說。

  「祝你快樂!」大象爽快地喝下茶水說:「也為我的成功乾杯。」

  靈捷疑惑的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此後,她比以前多了一份關懷外,又開始過去的忙碌生活,每天公式化的上下班,除了趕公車比較盡心外,她覺得自己像塊木頭一樣,不同的差別是她能呼吸、吃飯和睡覺。

  父母的世界她插不進去,而她的世界父母也插不進來,雖然彼此息息相關、噓寒問暖,但她總覺礙這是生下來的義務,至於進一步的瞭解似乎缺少一座橋樑。

  大家因為忙碌而自顧不暇,誰都在找尋方向以紮根,只除了她以外。

  三個月來衛洛青音訊杳無,靈捷僅收到阿珍的來信,和叔嬸常來的問候信。

  這一切是構成她的全部生活,靈捷不乏人關心和呵護,她應該很滿足有個大象陪伴。但是她缺少某種活力——比工作的怠厭更糟!她覺得自己愈陷愈深……那是她心底的結,靈捷不願去碰觸它,更談不上打開這個結,她承認有人(衛洛青)說她愛鑽牛角尖,也不否認故步自封,卻無法忘掉曾經有過的經驗。

  半年過去了,阿珍儘量在信中減少提到衛洛青的事,以免引起她的不快!天知道靈捷仍渴望想知道他的生活,為此她曾經狠狠的咒駡自己。

  靈捷斷斷續續的知道衛洛青離開霧鄉回去任教,至於是哪所大學?她不便追根究底的查問,反正那些都已經和她無關。

  而大象在他舅舅的公司底下,做了二年的小職員,終於被提升為主任。為了慶祝這件大事,大象回絕她在家裡安排好的飯局,反邀她參加所舉辦的郊遊;那是靈捷第二次碰見于梅芳——風采依舊,永遠是人群中最熱情大方和最出色的女孩,而且仍充滿敵意地瞅著她看。

  她一廂情願的認為,于梅芳沒有什麼理由仇視她,所以沒想到替自己解釋一番;尤其是她不知道大象怎麼想?

  一年很快的過完,最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哥哥郤家明回國,並且和他留在臺灣的女孩結婚。一對新人在蜜月後仍回到男方父母的身邊,以了卻靈捷的父母一樁心願。

  靈捷對於雙親指向她的目標,有種精神上的負擔和責任感,幸好沒多久,嫂子翠玉被證實懷孕了,大家又轉移至將出生的嬰兒身上,才解除靈捷有口難言的苦痛。

  剛卸下負擔,大象就向她暗示求婚。除了提起目前的經濟基礎和成家的欲望外,還告訴她有個意中人,只是不知道她本人的意思?並且問靈捷是否和他有相同的看法——

  成家?

  靈捷有些懷疑大象說的意中人是自己,又想了一下他的問話。照理說,快滿二十六歲的靈捷,至少心中想過大象的條件不差,又是一般女人結婚的好對象,加上父母對她的期望,她應該會點頭表示什麼?可是靈捷對感情的執著——友誼和愛情劃分得很清楚,尤其不願傷及任何一方,她該如何回答大象呢?

  靈捷婉轉地回答還沒有這個打算,誰料到大象竟提出衛洛青來,問她是否仍惦念著他?許久平息下來的感情,頓時讓靈婕如觸電般地被擊倒。

  她怎能告訴大象,每當午夜夢縈時,心中想念的全是衛洛青的人。最後她搖頭。

  沒想到大象動口說出意中人就是自己,本來靈婕不該如此的震驚,只是這種想法被證實後令她沮喪。

  靈捷開始猶豫起來,她恨自己的私心,為什麼要像衛洛青一樣玩弄他人,可是大象一張誠懇的娃娃臉就在眼前,她期期艾艾的回答考慮一下。是什麼原因使她又依附在大象的感情上?難道是她想通了嗎?

  又過了三個月,靈捷接到阿珍的一封信。

  靈婕:

  首先,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快結婚啦!對象當然不是郤維明,他似乎有意爭取布雅娜的歡心,至於情形如何?我的未婚夫趙偉寶不准我插手管閒事。

  大寶(我對他的昵稱)真是體貼入微到家,有事沒事就在我的耳邊嘮叨,害得我現在都不敢隨便張口說話,以免他人對我有相同之感,不過——對你例外。

  雖然我要提的有關過去的事情,但是我相信你仍沒有忘掉衛洛青。現在言歸正傳,衛洛青在三個月前又回到霧鄉來。

  這次他帶了一批寒假考古學生隊來實習,居然在二個月後成績斐然,從仙洞的附近挖出一塊明朝的匾額,一時轟動整個霧鄉,因此衛洛青成為地方上的新聞人物。

  或許有人暗地裡嫉妒他吧!散佈出謠言說他偷去台雅族的寶貝——一把純金鑄造的長弓,據說大小約有六十公分。

  其實這一代的人們根本沒見過什麼長弓(它在許多年前就已經下落不明),他們全憑流言胡說是在霧鄉區,至於在什麼地方一致認為衛洛青知道。

  這個莫須有的罪名,使得衛洛青真正想找『巨人之齒』無法進行。

  這些日子我看他有些落魄——或者該說是道不盡的感傷和憂愁,本來三個月前我亦有同感,只是那時有學生陪著,又發現那塊扁額,在精神上有很大的鼓舞作用,我想你是聰明人,應該瞭解此番多嘴的原因吧!

  我不希望心中所崇拜的偶像——衛洛青(可別讓大寶知道,不然他會吃醋的),陷入在泥潭裡不得翻身;這是每個崇拜他的女孩一致的心願。

  另外,我想再提的一點是金長弓的由來:

  早在荷蘭人來台時所鑄成。當時寶島遍地黃金,外國人若想得這份資產,必須通過勇武強悍的台雅族人。他們很快的發現族人生活必需品的缺乏,不但供應必需品,而且從掠奪其他地區的黃金中,鑄造出一把長弓送給族長,因此得以自由出入霧鄉挖金。

  不知哪個愛嚼舌根的人,把過去八竿子打不著的神話搬出來;在此趕緊聲明我曾說的話,沒有造成任何人的傷害,阿門。

  現在我的話大致說得差不多啦!你自個看著辦吧!

  上帝啊!大寶又在我的耳邊叫……拜拜!

  祝你快樂!

  最親愛的朋友
  阿珍敬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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