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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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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不好;」可柔仍持反對意見,「時琳的媽媽我見過。是個蠻神經質的人,若她再說什麼重話,法柔還能受得了嗎?」 「不會的,」柏父不以為然,「宋先生跟我提過好幾次,想見見法柔,我們總不能老是拒絕人家吧,宋太太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會有激烈的反應,純是因為喪女之痛,再說,法柔受不了人家的話也得受!」 說到這裡,柏父的口氣重了,卻也接著深深一歎:「畢竟我們法柔是保住一條命回來的。」 聽到最後一句,可柔不再說話,她承認父親的見解確實兼顧到人情,也不失為一個可以幫助法柔的好方法。 不說話就是同意了,柏母於是很高興地定下時間:「就明晚吧!我現在就去打電話。」 可柔上樓回到法柔的房裡,馬上拿出她好不容易才買到給妹妹的「意外驚喜」。 「看我今天買了什麼回來給你?」她獻寶似地捧出兩本書,「答案揭曉——高陽的歷史小說!你不是最愛看他的小說嗎?我和駱群走了好幾家中文書店才買到的呢!你可得省著點,慢慢看。」 將兩本厚厚的小說塞到法柔手裡,可柔自顧著去換衣服,嘴巴則沒閑下來地講著許多瑣碎的事情,最後才假裝不經意地提起她和父母親經過一番討論後的決定:「對了!明天我們和宋伯伯、宋伯母一起吃飯,你要不要——」 可柔話沒說完,就聽到法柔手裡小說掉下來的聲響,不想被可柔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她很快抓起被子蓋住頭,將自己埋起來。 不過埋在被子裡的法柔,仍然可以聽見可柔沉默許久之後,才說出口的話。 「如果你還沒準備好要見他們的話,告訴我,不要勉強自己……」 其實法柔早已想過千萬遍,無論如何必須見時琳的家人一面,她以為自己已有接受任何責難的心理準備,但她現在才發現,自己其實害怕地要命,尤其,她又是那麼無法自拔地愛上了殺死時琳的兇手…… 但她卻說不出拒絕的話,總得面對現實,總得為自己付出的感情挺身負責。 隔天晚上,時琳的父母應邀至柏家作客,時琳的父親一見到法柔。先是打量著她,彷佛可以借著她尋回時琳生前的印象,那種既辛酸又無奈,百味雜陳的滋味翻倒在心頭,以致於他有一下子不曉得如何開口的反應,但他畢竟看得比較開。想想人各有命,也就能夠釋懷,也欣見法柔死裡逃生的歸來。 「為難你了;」他拍拍法柔的肩,「受了不少驚嚇吧!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可惜時琳……不過這也許就是她的命,不能怪任何人,更不是你的錯,知道嗎?法柔,不要怪你自己。「 「宋先生,謝謝你。」法柔的母親聽了這些話,眼眶泛紅,畢竟時琳父親的這番話可以減輕自己女兒,包括身為母親的她,心上千斤重的沉沉負擔。 和先生的態度完全相反,宋太太則是不發一言地,一直以怨懟的目光看著法柔。 接到獨生女噩耗以來,她幾乎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她不能接受現實,不相信花樣年華的愛女會慘遭這種橫禍,左思右想,她找不出為何老天要這樣對待時琳的原因,百般的自我精神虐待下,使得原本就有神經質性格的她,變得更加偏激,她必須找出罪魁禍芎,而當法柔回答不出當時機上情形與時琳何以會成為被槍殺的對象時,她理所當然增使遷怒,甚至怪罪到活著回來的女兒同學頭上。 「你說!為什麼不敢說?告訴我們時琳到底是怎麼死的?機上幾百個人為什麼偏偏選中我們時琳?你說蚜!"法柔面對她的咄咄逼問幾乎嚇傻、嚇呆了,拼命要秋喉嚨裡喊出話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了好了,你這是幹什麼?」宋父氣急敗壞地阻止妻子,「你以為時琳走了只有你一個人痛苦?法柔不是嗎?她到現在都還不能恢復,你就不要強人所難逼她去回憶,這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我就是要她說!她若能問心無愧為什麼不敢說?兩個人明明在一起的,為什麼偏偏是時琳被槍殺?而她卻能夠活著回來?」宋母歇斯底里的情緒愈加激動,聲音又尖又高,「我要她給我一個道理!為什麼死的偏偏是時琳?我可憐的女兒! 時琳的母親說的一點也沒錯啊!憑什麼只有她活著回來?明明是兩個人在一起的…… 法柔嘴唇轉為蒼白,身上也不住地顫抖,她沒有辦法理直氣壯,沒有辦法問心無愧,更受不住時琳母親字字含淚的指責,她終於起身自座位沖出去—— 時琳為什麼求一死?她到現在也不明白啊!她拼命拉住意志堅決的時琳,卻來不及了,來不及挽回她,來不及問清楚,什麼都來不及…… 可柔匆匆追出來,發現法柔跪倒在門前的草坪上。 「法柔?」她走過去,想拿下法柔捂著臉的雙手,法柔卻反倒緊緊握住她的手,清清楚楚地開口:「我要見時琳!她葬在那裡?帶我去見她,我要問清楚,我一定要問清楚…… 駕駛座上的駱群一面無聊地打起哈欠,一面看著表:「都十五分鐘了,你妹怎麼還不出來?跟個死人有什麼好說的。能講那麼久?」 可柔不想與他再起衝突,只冷冷地告誡他,「你至少尊重一下死者行不行?話非得說得這麼難聽嗎?」 駱群一向只以自我為中心,絕少顧慮到別人感受的自私個性,做為他女朋友的可柔,不能不算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長久以來,願意為愛來包容甚至忍耐的可柔,愈來愈覺得無法再忍受下去,駱群對她是不錯,但隨著當初吸引雙方的熱戀在平淡生活中逐漸冷卻,現在暴露出許多問題,尤其這次法柔出事,駱群漠不關心,甚至落井下石的態度,可柔在寒心之外,更認清他的本性,心中已隱隱浮現分手的念頭。 「我還是去看一下好了。」不想和駱群處在車中小小的空間,可柔順理成章地找了個理由走出車外。 正要走進墓園門口,可柔發現一個年輕男性的身影,她覺得眼熟,卻一時想不出他的身份。 一個人站在碧草如菌卻清冷冷的墓園裡,法柔面對著好友的十字架,更加感到無常人世裡,人事變化的莫測難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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