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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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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她,他從不讓任何女子進入他的房間,就連打掃都由家丁負責,他的房裡萬不可能出現女子的物事才對。莫非……阿福說的全是真的,這府裡真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纏上雲弟? 這樣的事情以前不是沒發生過。說也奇怪,自從雙親被害慘死,他在鬼門關前徘徊了一趟撿回一條命之後,便時常能見常人所不能見者,甚至常常莫名其妙地被冤魂纏上,向他訴苦,擾得他夜裡更加不能安眠;也因此,性子冷淡看似無所畏懼的他,唯一害怕的,便是見鬼。 只不過,他若真遇鬼了,為什麼竟看不出一絲異樣來?以前的他總是避之唯恐不及,還會主動請光明寺的師父為他驅邪。 放下繃子,她試探地問:「雲衣,你住進這老宅子也有月餘了,可有感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忽轉的話題,讓馮雲衣微訝地轉過身。「姊姊為什麼這麼問?」 馮霞衣笑了笑。「沒什麼,我只是放心不下罷了,聽說這宅子空置了十多年,我擔心又會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找上你。」 「原來姊姊是擔心這個啊……」俊容和暖一笑。「你仔細瞧瞧,我看起來可有不妥的地方?真被什麼『東西』纏上的話,我怕不早已變了臉色。」 馮霞衣仔細看著他,他的氣色不錯,確實和往常遇邪的模樣不同,難道是阿福看錯了眼?但是……房裡出現不該有的東西又該如何解釋? 疑惑不解之際,始終靜默一旁的韋長空開口了。「霞衣,雲衣都說沒事了,你就別再擔心,我相信他懂得保護自已。」 「也是,他都這麼大了……」馮霞衣略微鬆開一抹笑,心裡雖仍是有些擔憂,卻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 離開馮雲衣的房間後,她抬眼看著自己的丈夫,問道:「你真的認為他沒事?剛才那只繃子你也看到了,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韋長空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也許你懷疑的沒錯,但是我認為那對雲弟應該不至於造成什麼傷害……」說著,話語微微一頓,沉穩的臉龐若有所思地揚起淺笑,接著又道:「你有沒有發覺,雲弟他變得和從前不太一樣?」 「不一樣?哪裡不一樣了?」馮霞衣疑惑地抬眉。 「那種感覺我也說不上來……」他一向不擅於言詞。 顯然地,他的回答並不能令她滿意,黛眉緊鎖著,她憂心地道: 「不行!我還是覺得不放心,就這麼決定了,等雲衣一出門,馬上讓阿福請西街的王道士過府一趟。」 韋長空直覺不妥,想開口勸阻,卻被一眼看穿他意圖的愛妻搶先了一步道:「你不許有異議!」 原來,那劉三是他的殺親仇人啊…… 馮霞衣夫婦離開後,莫桑織仍是一臉怔駭地發著呆,澄澈的眼瞳愣愣地瞅著馮雲衣,心思全繞著他打轉。 從方才聽了他們姊弟倆的對話後,她隱隱約約瞭解了一些事情。他之所以對劉三有那麼大的反應,該是兩人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什麼樣的仇恨會讓他事隔十幾年依然念念不忘?推來想去,再加上馮霞衣說的話,也只有父母之仇了。 雖然不知道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她確定他的惡夢必定與劉三及他的爹娘有關。那時候的他,還只是個小男孩吧…… 「你愣愣地發什麼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冷嘲的嗓音穿透她怔茫的思緒,她眨了眨眼,回神過來。 「那劉三……是你殺父殺母的仇人?」毫不思索地,她一開口便問道。 馮雲衣沒有回應,瞳底一片陰暗,唇角微微扭曲。 他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她不由得歎息道:「難怪你見了他會有那麼大的反應……」隨即,她想起他曾說過那劉三是個屠夫,與馮家根本扯不上關係,為什麼會犯下這等泯滅人性的惡事? 「可劉三不過是個屠夫,怎麼會……」她蹙著眉,兀自喃喃推測思索著。 「怎麼不會?」他抬眼睨著她,勾起一抹冷誚的笑。「人性最是難測,我不妨說個故事給你聽吧。」他站起身,緩緩走至窗邊,推開窗戶,眼眸微眯地望著遠處。 半晌,才開始說道:「十八年前,一對經商小成的夫婦帶著幼子前往鄰城向一位長輩祝壽,途經一處小村落,見一婦人抱著才剛滿歲的孩童欲投崖自盡,夫婦倆上前阻止,並問明緣由,原來婦人因愛子身染重病無錢可醫,丈夫又數日未歸,才萌生與子同死之念。這對夫婦好心地贈與銀兩,並替她請來鄰村的大夫,救回孩童一命。那婦人感念夫婦救命之恩,留他們過一夜。不料,傍晚時,婦人許久未歸的丈夫回來了。從兩人對話中,方才明白其夫好吃懶做,且生性嗜賭,雖在市集裡以屠宰牲畜謀生,卻從不曾拿錢回家。夫婦倆不便插手婦人的家務事,便攜著幼子早早歇下,待天一亮,即啟程離開,繼續趕路。」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放在窗臺上的雙手忽地緊握成拳,緊眯的眼眸寒芒點點。看出他的異樣,她不由自主地走近他,神情擔憂地瞅著,她心裡明白,他說的是自己的故事。 「誰知道,他們竟活不過天明……」幽幽地冷笑了聲,他接著往下說:「半夜裡,煞星臨門,那婦人的丈夫起了貪婪之念,想暗中竊取財物,睡夢中的夫婦倆被驚醒,卻也因此遭其痛下殺手,慘死異地……」 「啊!」聽到這裡,莫桑織忍不住驚呼了聲。「那……那個小男孩呢?」 他轉過身望著她,面無表情地道:「那個小男孩因為半夜尿急而逃過了一劫,可他卻親眼看見雙親慘死屠刀之下,還被惡人發現追出了屋外。小男孩不要命地跑著,直到一腳踩了個空,跌下山拗,所幸雜草叢生,沒讓他受到嚴重的傷害,同時也掩住了他的身形不至被惡人發現……足足過了兩天兩夜,他才讓人救起。只不過,那惡人卻早已逃逸無蹤,甚至,連那婦人與孩童也消失不見。」 聽完整個故事,莫桑織心裡十分震駭。他雖說得冷淡尋常,但她可以想見小男孩當時命在旦夕的緊迫情況。親眼目睹慘案發生,又遭惡人追殺跌落山拗不知生死,對於一個小男孩而言,是多麼可怕駭人的一場惡夢啊……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夜夜飽受惡夢之苦,十多年來未曾解脫。 「聽完這個故事,你有什麼感想?」他忽地抬眼斜睨向她,唇角勾起一抹譏誚。「如果你是那個小男孩,心裡有什麼樣的感覺?」 啊?!她愣了一愣,此刻她唯一的感覺是心疼那小男孩所受的苦,但這顯然不是他要的回答,一時間,她只能沉默。 「還記得你說過,好心會有好報之類的話嗎?」他嗤笑了一聲。「現在,你還會這麼認為嗎?」 她先是微愣了下,隨即恍然。她確實曾說過這樣的話,是初次見面時的事,那時候,他的回答是:「誰說行善幫人就一定會有好報?我怕我還沒得到福報,就先為自己招來禍端。」當時他的表情是陰沉而晦暗的…… 霎時,心下一片了然。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總顯得冷漠無情,摘下商人和氣的面具後,總是一臉的冷誚與譏諷;歸根究柢,童年的慘事帶給他的衝擊甚大,也難怪他會有這樣的想法。 輕歎了口氣,她幽幽地道:「也不是每個人都這樣的……那劉三是個特例。」 馮雲衣冷哼了聲。「姑且不談他,可那婦人又怎麼說?她親眼目睹自己的丈夫劫財殺人,竟不思阻止,還在命案發生後逃之夭夭,可笑啊可笑,我爹和我娘一片善心竟得來這樣的回報!」 「也許……她只是無能為力,又或者……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她本能地說出自己的看法。一個女人家帶著幼兒,面對兇殘粗暴的丈夫,她能怎麼辦?當下那婦人肯定已嚇壞了,會消失不見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說得很有道理。」出乎意料的,他竟同意她的看法,可眼底的譏誚卻更深了幾分。「這些年我不是沒想過種種可能,但不管怎麼樣,她都證明了一件事,人性是自私的,她選擇了自己的苟安而任憑我爹娘含冤慘死。真是諷刺啊,當初她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不要性命,卻在公理正義前反身逃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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