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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稷大哥,我方才那麼無理取鬧……還傷了玄歌的心,你……你會不會討厭我?」螓首低垂,細柔的嗓音斷續地怯怯輕問。

  「傻瓜!稷大哥怎麼會討厭你呢?」稷匡莞爾一笑。「相反地,我很高興你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我喜歡你開開心心的,什麼憂愁也沒有。」

  真心的話語出自於對她的憐疼,他視她如自己的親妹妹般疼愛,希望她無憂且快樂。然,聽在管晴歡耳裡,卻有了不同的含意。

  但見她微微臉紅地偎緊他,鼓起勇氣表白:「稷大哥,你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了,只要有你陪在我身邊,就算其他人都不理我不愛我,我也無所謂……我只要有你就好了。」

  聞言,稷匡微微怔愣,她話裡的意思可是此刻他心裡所想的那樣?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稷大哥,你今年十八了吧?」懷裡的人兒突來一問,讓尚未厘清頭緒的他一時回不過神來。

  「我聽說……李大嬸有意為蘇家姑娘說媒,正和巫師爺爺談這件事……」管晴歡紅唇暗咬、黛眉輕蹙地繼續說道,染著薄暈的俏臉欲語還休。「不知道稷大哥你……心裡有什麼打算?」

  含蓄的詢問悄悄洩露了心頭的急切和擔憂,她怕自己再不開口,心上人就要成為別人的夫婿了。

  稷匡低頭盯住她,眼神猶豫。他無意與蘇家姑娘結親,對晴歡也無男女之情。她一番情意昭然若揭,他卻不知該怎麼拒絕。

  良久,他才回答:「我對蘇家姑娘無意。事實上,截至目前我尚無心娶妻,一心只想幫爺爺將巫史之書編纂完成。」語意迂回而婉轉。

  一聽他說對蘇家姑娘無意,管晴歡心裡大喜,沒去留意他話裡的弦外之音,情不自禁地抬眼望住他。

  「稷大哥,你再等我一年好不好?一年後,我十七,也請李大嬸幫我說媒。」爍亮的眼深情地凝睇著他,少女的嬌羞再也抑制不住澎湃的情立息。

  「這……」稷匡完全愣住了,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地示愛,當下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他對她只有兄妹之情,如何能答應她?可若拒絕她,又恐傷她的心。他該如何是好?

  「稷大哥,你不會拒絕我吧?」正猶豫不定之際,她接下來的話讓他愈加無措。「我只剩下你一個人了……我不奢望阿爹和大哥會把對玄歌的愛分一點給我,但是你……除了你,我再也不會喜歡上別人了。」

  稷匡怔然無語,他……好像讓自己陷入了一個無法可解的困境哪。

  銀白雪地中,身形高大黝黑的男子雙手橫抱著小娃兒,背負著一捆幹樹枝,踏雪無聲地走進一處隱密山洞裡。

  男子發長披肩,一雙綠眸在陰暗的山洞裡瑩瑩發亮,毛皮背心外的肌理雄健昂藏,蓄滿力量,渾身散發著粗獷野性。

  和他高大身材渾不相稱地輕柔放下懷中的女娃兒,將她置於鋪著毛裘的石床上,男子隨即解下枯枝堆置於石床旁,張嘴一吹,瞬即燃起明亮溫暖的火焰。

  火光晃晃地照亮洞壁,也照映出小娃兒凍得青白、似已無生息的臉色。

  男子伸手解下她身上冰冷濕重的棉襖,取過幹暖的皮裘包裹住她,跟著以掌心貼抵住小人兒心口,一股熱源隨即自他掌心發散,泛著微微紅光,綿綿密密地透進小娃兒冰冷的胸臆中,注入她的心脈,直到青白的小臉蛋轉成淡淡粉嫩、小小身軀發暖之後才鬆開大掌。

  忽地,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一頭通體雪白的母狼輕巧地走進洞裡。

  男子徐緩回身,棱角分明的面容在火光閃動中明暗不定,唯獨那雙眼眸像是燃著冷火般,幽幽閃著碧綠的光華。

  在他的淡睨下,母狼迅速幻化成一名綺年女子,亭亭而立,白衣勝雪,美麗的容顏上娥眉淡蹙,帶著幾分憂心。

  「大哥,沒想到你會出手救她。」

  男子微一挑眉。「想救便救。」低沉的嗓音吐出簡短的字句,而後轉回視線。自懷中取出一顆藥丹喂入娃兒嘴裡。

  「她是那人族頭頭的寶貝……」女子若有所思地道。「這些年,我心裡始終感覺不安,人心詭變難測,留他們一族人在此避禍,我總覺得不安……如果讓人族發現寶藏的存在,那後果可不堪設想。」

  論狡詐貪婪,狼是出了名的,它們對於這類氣息非常敏感,那人族的頭頭雖然看起來頗為剛正有禮,但骨子裡可不全然是那麼回事。人族的私心與貪心絕不在狼族之下。

  男子輕嘲一笑。「說到寶藏,我倒是一點也不在乎。如果人族有本事、有膽量的話,儘管試試看。」

  「大哥,你怎麼可以不在乎呢?」女子不禁又蹙眉了。「奉命看守寶藏是我們的職責,你不會忘了吧?」

  「哦,奉誰的命?」男子反問。

  「啊?!」女子頓時語塞。老實說,遠古以來,北荒狼族就奉命看守藏;但奉誰的命,已是不可考,只不過就這麼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罷了。

  「總之,我覺得當初你實在不該應許他們一族人在這兒落腳,人族最是忘恩負義,也最貪婪了,就怕咱們給自己招來了禍端。」

  男子只是淡淡一笑。「你認為當時還有別的選擇嗎?他們已無處可去,而我們又不想妄動殺戒,只好讓他們在這兒落腳了。再換個角度想,人族的存在於我們而言有警惕的作用,沒什麼不好;況且,他們終有一天會離開的。」

  身為狼,於天地化育之始,便以其他生靈果腹,人殺狼,狼亦食人。但北荒之野的狼族不一樣,它們潛心修煉,以術法煉氣生元;除了幼狼,不再需要捕殺其他生靈作為食物,何況是人。數百年來,它們已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你說得倒容易。」女子仍是憂心仲仲。

  「別自尋煩惱了,靜觀以待吧。」男子的神態依然悠淡從容。「只要人族謹遵誓言,彼此各安其分、互不侵犯,便能相安無事。」

  「如若不然呢?」女子凝眉以對。人性之不可測千百年來從沒變過,她無法忽視心底那股隱隱的不安。

  男子神色未改,唇角微微勾起笑痕,慢悠悠地道:「那就賭吧。人性與狼性的差別在哪哩、優劣如何,我倒是很有興趣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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