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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冰冷的海水毒蟲一樣將寒意侵入人的骨髓,顏小舟在海上喊越寧的名字,聲音像煙絲一樣蕭條在風裡,他懵了,冷得失去知覺了,怕得心臟都停止了。

  你在哪裡……越寧,回答我……

  顏小舟深吸了口氣,再次鑽到海裡,眼睛澀得發疼,卻還緊睜著尋找那道身影,潮汐還在上漲,浪越來越急,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不能退,也退不起!

  看到浮上海面的白色身影,掙扎著朝那邊遊去,拉著越寧一直上岸,把她放在石壁上,聽著來自肺腑的平和呼吸,顏小舟心頭一熱,撲在她的胸口,心跳還在,人還活著,越寧還在。像是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顏小舟開始哭,毫不壓抑的哭聲,摻著血水自心頭噴湧。

  「混蛋,明知道不會游泳還往下跳,你逞什麼能,嚇我很好玩嗎?混蛋!我殺了你!」酸澀的聲音不清不楚地粉碎在空中。

  ……顏小舟抱緊她,眼淚熱烈地灼傷了肺腑。

  平靜下來以後,他將越寧抱進了不遠的山洞。他們離屯屋的地方已經有上百米,所處的地方應該是遠郊的森林公園。天已經黑了一半,月亮總還是寬厚地打下來。

  顏小舟坐在越寧的旁邊,不可挽回地做起思想鬥爭。山洞,黑夜,圓月高空,孤男寡女,這一次總該發生點什麼了吧。

  躊躇著,猶豫著,口乾舌燥內心翻湧的時候,回過頭,卻愕然看見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調侃地看著他。

  顏小舟被嚇了一跳,身子當即往後一彈,「你你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在你的臉開始變得猥穢的時候。」越寧揚嘴一笑,坐正了身子。

  「你沒事吧?沒有不舒服?不是不會游泳嗎?」

  「早學會了,你以為我會讓自己留下弱點嗎?」

  「你!」顏小舟氣急敗壞,可是轉念過來卻已經趴到越寧身上,深深的懷抱顫抖的手臂,恐懼深得已經難以控制,「別再嚇我了……求你,別再嚇我了……」

  明知道對方對自己有多重要,為什麼還要像只惱怒的野獸一樣嘶咬下去,不害你了,再也不害你了,從此以後只對你好,一輩子就這麼好到底。

  越寧不笑了,迷惘的臉上有一絲安寧,「明明是你欺負我,怎麼委屈的那個人總是你啊……」 明明有一萬種方式可以脫逃,為什麼想都沒想就跳下來,是不是註定了他會跟過來,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他有多在乎自己?越寧忽然覺得自己很殘忍,也許她跟顏小舟一樣,都在試探和測量對方底限和深度,一個試探得卑微,一個試探得卑鄙。狼啊狼啊,果然是本性難移……

  寂靜的午夜泛著冷意,顏小舟望著天空,靜默著,像是在等待些什麼。

  「顏路……真的不是你弟弟?」

  他歎了口氣,像是想到她會這麼問。

  顏小舟的生母,也就是現在顏路喊著媽媽的那個人其實該是顏路的嬸嬸,她是顏橋善第一任妻子的妹妹。就像老舊的電影情節一樣,妹妹愛上了表姐的未婚夫,姐夫同樣愛上了單純的小姨子,整整三年的地下情,兩個人在這段畸戀中無法自拔,甚至私下有了一個孩子。男人拋棄不了姐姐顯赫的家勢和遠大前途,最終成就了一場虛偽的婚姻,不久後妻子生下另一個孩子。可是幾個月後,男人和妹妹在家裡偷情,被妻子當場目睹,憤恨之下跑上大街被車子撞死了。

  那以後,男人堅決娶妹妹回家,可是從那之後她卻變得不一樣了,表姐的死給她很大的打擊,她抹煞了自己孩子的存在,將表姐的孩子當做親生兒子來養著。男人奪走了前妻家族的一切,將她的存在徹底抹去,直到後來每個人都以為妹妹才是男人的原配,而那個孩子是他們所生的孩子,而她自己的親生兒子卻是個寄宿在他們家的孩子。她跟男人在一起只是為了照顧表姐的兒子,用這種補償自己所犯下的罪……

  這個贖罪的女人,就是顏小舟的母親。

  「你記得你曾經說,這世上沒有誰事註定是欠誰的,可是我又欠了誰什麼呢?」顏小舟輕輕一笑,格外諷刺。他始終不明白,這其實和虧欠與付出都沒有關係。也許,他根本不需要明白,因為他是顏小舟,顏小舟的世界,所有人本來就該是注視著他的。

  越寧看著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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