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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你,你,你找我有事?」葉祁莫名一寒,說話都結巴起來,因為他好像看見了韓硯小時候的翻版,那雙白花花的翅膀於是就演變成黑色的蝙蝠翼,頭上的光環消失了,變成兩隻小惡魔的尖角。

  「葉祁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家阿寧去哪兒了?」

  冷汗「噗」地直往背上冒,看這期待萬分的眼神,不答又很有罪惡感:「顏小舟不讓我告訴你她跟他去天臺了。」

  「不能說啊,那真可惜……」識相地跟著裝傻,顏路從桌上跳下來,「對了,葉祁哥哥,你是阿甯的朋友嗎?」

  葉祁硬生生地搖了搖頭,「我是她學長。」連忙撇清關係,生怕一個不留神又招來一隻狐狸。

  「葉祁哥哥你真是個大好人呐!」燦爛地笑了笑,顏路轉身碰碰跳跳地跑了出去,留下好人一個人呆若木雞地怔在原處,這臺詞,怎麼這麼的耳熟——

  葉祁是好人呐——葉祁怎麼會忘記,曾幾何時,韓硯這麼對他說,然後騙走了他的第一部掌上遊戲機,拐走了他第一個女朋友,做了他十幾年的免費勞工……像是一個魔咒,玷污了他大好青春啊啊啊啊……

  說到天臺,這的確是個值得研究的地方,天高地窄,風景遼闊,適合吃東西,談戀愛,發呆,自殺,外加——搞陰謀!

  離地面五十多米的越寧打了個寒戰,「不要跑這麼高的地方來,連個電梯都沒有,爬死我了。」

  「韓硯恐高,在這裡說話比較安全。」顏小舟笑著說,好似他是在討論什麼光榮的革命大業,「再說了,這個路程顏路要來也得費上一點時間。」

  「你想怎麼樣?」越寧跳上了圍欄。

  「站那麼高你想自殺啊?」

  「你捨不得啊?」她笑笑,風把頭髮吹起來,那顆紅痔就在顏小舟瞳孔裡晃啊晃啊,讓他突然想起幾個月前那個夜月。又是一個衝動——所以說這人不能衝動,一衝動就容易犯錯——走過去把她猛拉下來,一個不穩,兩個人雙雙跌到地上,顏小舟成了免費墊子,被她壓著,喉嚨裡壓出滾滾笑意,像是打翻了的蜜罐,濃稠地濺開,引來一堆子蜜蜂,紮得人疼卻滿足。

  越寧抬起頭,就看到顏小舟的眼睛,不是想像中的深邃不知根底,當然也不可能是顏路式的比卡比卡,他的瞳孔很黑,是那種很固執很純正的黑色,不像她自己,眼睛淡得像外國人的。以前聽人說,眼睛黑的人會讓人感覺很桀驁,像是高原上奔騰的駿馬,難以控制,可他的目光卻很純,純情得又帶一點誘惑,乾乾淨淨地生在那雙俊秀的貴族臉上,好比一張未完成的國畫,輕輕地一提,畫龍點睛。

  你愛上我了?

  越寧覺得這雙眼睛是這麼問的,這一刻顏小舟的窗口就這麼坦誠在她面前,有點靦腆,又帶著邀請,期待著人來回應,來注視。

  是,還是不是,這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可越寧覺得她現在沒法考慮,顏小舟也沒有允許她考慮,仰頭親親她的睫毛,蠱惑地一笑,「寧是吃什麼長大的,怎麼這麼輕啊,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得把你養胖一點。」

  同是喊一個人,怎麼喊,取什麼字,出來的味道都是不一樣的。這是顏小舟第一次沒有叫她的全名,輕輕地一聲,淡淡的,像一縷風吹過發梢,好生生一個人就這麼給吹化了。越寧承認她是動心了,陷下去了,也許是在一刻,也許是很早以前就開始了。

  她站了起來,望著十步以外正關閉著門,那是上天臺來惟一的一道門,她知道有一個人現在正站在那後面。不要問她是怎麼知道的,和顏路之間的感應就像和顏小舟之間的默契,上天賜給他們那天起就沒得解釋。

  所以越寧猶豫了。她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但只有對顏路,越寧確實灑脫不起來,她不傻,這麼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顏路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可有些東西真要攤開來說,就像是冰棒粘在肉上,只是薄薄了一層,扯開來卻能見血。越寧是絕對不願看到他受傷,即使只是一個孤寂的眼神,看一眼心裡也比他痛上十倍。這世上其實真的有人肯掏出自己的光去溫暖別人,她之于顏路,就是這樣。

  但,也只是這樣。

  「我去。」顏小舟看著她開口,話裡有些深沉。

  越寧不回答,他轉身走,她拉住他,猶豫了半刻,又放下了。

  顏小舟感受著那冰冷顫抖的觸感,往外走去,越寧抬起頭,望著昏沉沉的天際,心像被什麼抽幹了,一片空白。

  當晚,顏路回到了A市,見都沒見越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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