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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她的聲音跟霧氣一樣模糊,就如同她的身影

  唯一令知恩覺得清晰的,是女人無聲淚水裡的悲傷。

  那椎心刺痛的悲傷。

  有幾次,知恩作了夢醒來,還會發現自己眼角有淚。

  感同身受。仿佛她也有過同樣的傷痛。

  對自己有如此的反應,知恩依舊無解。

  會是跟「以前」有關嗎?

  知恩的秀眉蹙著,她從馬桶上起身,開始漱口洗臉。

  冷水驅走了她的睡意,她把毛巾掛上架,出了浴室往廚房走去。

  她從冰箱拿出吐司,然後把它們送進烤麵包機裡。

  趁這段空檔,知恩走回臥室換衣服。

  她隨意的挑了米色的套裝和黑色的高領上衣,然後穿上黑色的褲襪。

  當她戴著耳環從臥室跨出,吐司剛好從烤麵包機裡彈跳出來。

  知恩把麵包用瓷盤盛上,找來了杯子,再從冰箱拿出果醬和牛奶,然後將所有的東西端到客廳去。

  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她開始享用今天的早餐。

  一個人搬出來住已經兩年了,在這之前的前一年,她一直待在冉家養病。

  因為車禍的關係。

  那場車禍沒有造成她任何外傷,卻帶走了她記憶的一部分。

  她忘記了一些事情,一些應該是重要的事情。

  但是是什麼,從沒有人告訴過她,而她自己連點蛛絲馬跡也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就不深究了。

  知恩面對自己失去的記憶,沒有太多的追尋。

  失去的記憶也只不過是回憶,過去的事就算回想起來,還是過去。

  車禍後的知恩,對事情看得很淡。

  雖然沒有受傷,不過在父親冉昭雄的堅持之下,知恩在家休養了一年才被准許出去工作。

  就在外出工作的同一年,知恩說服了父親讓她搬出來一個人生活。

  她想讓父親知道,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手機的和絃鈴聲飄了過來,知恩從吃了三分之二的早餐中抬起頭,她抓來擱在沙發上的隨身包包,拿出閃著藍色光芒的機子。

  「我是冉知恩。」

  「我大張,已經到了。」

  「給我五分鐘,我馬上下去。」

  收了線,知恩關上電視,把牛奶喝完,然後咬著剩下三分之一的吐司,拿了隨身物品及外套,穿上了一百零一雙的高跟包鞋,匆匆的出門搭電梯下樓。

  離開冉家,知恩在一間專門出版設計刊物的雜誌社找到採訪記者的工作,公司不大,薪水不高,工作也繁重,但是對知恩來說,很足夠。

  因為她感到自由。沒有人約束的自由。

  非常諷刺。原本在家,有著家人的保護,應該感到安全舒適,可是知恩卻覺得約束;對於家人的過度關心感到約束。

  雖然他們什麼都沒告訴她,雖然眼前的事物跟她所剩的記憶沒有什麼差別,但是知恩知道,他們時時不斷的擔心與關懷,一定跟她忘卻的回憶有關。

  他們的眼神……瞞不了她。

  只是他們不願意說,知恩也不勉強,如果忘記代表重新開始,她就當一切從來沒發生過。

  畢竟,她活著,而生活還要繼續下去。

  推開老舊公寓的鐵門,冷空氣灌進,立冬才剛過,天氣說變就變,寒流讓氣溫一下下降了十幾度。

  知恩縮著脖子關門,邊走邊把外套穿上。

  大張站在車旁,兩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看見知恩出現,他揮揮手。

  「怎麼不在車裡等?」知恩望著他凍得有些發紅的鼻頭,疑惑的問。

  「想透透氣。」大張笑說。

  知恩沒多問,走向前,大張在她自己開車門前,搶先一步替知恩把車門打開。

  知恩微楞地看了大張一眼,還是彎身坐進副駕駛座裡。

  她拉著安全帶,語氣平淡地開口:「今天的資料在哪?」

  大張坐進駕駛座,從後方位子拿了一個牛皮紙袋給知恩。

  「只有一些,因為對方行事低調,所以資料有限。」大張說,「這個設計師非常忙,也不接受採訪,樂可親自到訪好幾次,每次都因為對方出國而撲空,想採訪他有些難度,沈姐才想派你過去試試看。」

  知恩的工作能力在雜誌社裡是數一數二,雖然才入社兩年,卻已經快取代一些老前輩的位置,深受總編沈姐的重用。

  「那我們現在去,有辦法見得到人?」

  「根據他助理的說法,今天早上十點他會從他的工作室出發去機場,所以在這之前他應該會在他的工作室裡。」大張邊說邊把鑰匙插上,發動車子。

  十點?現在已經七點四十分了。

  知恩皺起眉。「你應該早點來接我的。」

  大張轉著方向盤,把車從路旁開出。

  「你昨天忙到淩晨三點才回家,我想讓你多睡點。」大張的語氣很溫和,甚至有些溫柔。

  知恩聽了,垂下睫,面無表情的轉過頭。「以後不需要這樣。」她淡淡的說。

  酷酷的臉龐沒有感動或害羞,對於大張的話,知恩表現得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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