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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嗯……我只是想,你如果不要的話,我收下也無所謂。它本來就是錢家的,而我並不擔心什麼詛咒,我才不相信這套玩意兒。你賣了翡翠後,可以有一大筆錢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你不是正在累積資本,想開間古董店嗎?不必客氣,這是你應得的謝禮,還讓你跑這麼遠一趟到這兒……」錢雨只說出一半的想法,另一半是,她如果接受這交易,他們之間也會有新聯繫。「不,我不想賣掉翡翠。」合起掌心,天晴低頭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會靠自己的力量實現我的夢想。不這麼做,夢想就失去夢想的意義了。」凡事急不得,錢雨想著,因此點頭接受她的說法。「那我也不勉強,我們臺北見。」臺北見?天晴不由得揚起諷刺的唇角。一個巴不得快點將自己送走的男人,還說什麼見不見面呢?省去一大筆錢打發她,翡翠也還她了,他已經沒有必要再來見她了。

  喚,我真是好討厭自己這種自憐的想法!天晴忽然看見胸口裡另一個醜陋的自己。

  為什麼他說的每句話,她都非要把它往惡意去解釋呢?他說謝禮也許就是謝禮,沒人說那是遮羞費。至於翡翠也是,他也許真的是為她著想,才會想收回去,並不是擔心她會因翡翠而握住他錢家的把柄!不讓錢伯母提及過去的女友,阻止錢伯母與她的聊天,也可能是他不想拿這些八卦來耽誤她,而不是認為她會翻臉,會在他媽面前發飆揭穿昨夜的事!總之……

  我不要再繼續這樣酸溜溜地把他此刻的一言、一行、一切,都歸咎為他在逃避責任了。錢雨並不欠她什麼。

  昨天晚上是兩情廂悅,他與她都是成年男女,都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沒有誰是對、誰是錯,也沒有誰該如何、誰又不能怎麼樣。是我自己挑選的,就要走下去!「掰掰!」

  綻放出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笑容後,天晴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跳上吉普車。「小心開車喔,大成!」

  「我會的,錢哥你放心。」

  車子發動後,過了好一會兒,天晴才有勇氣,由後視鏡中看著那抹逐漸遠去的身影,直到層層疊疊的林木阻擋,再也看不到為止。都結束了。

  天晴咬著下唇,以十指緊扣住翡翠。

  我不會哭的。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後悔。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已經心滿意足了,所以……她閉上雙眼,深深地吸進一口山上清冽的空氣。等回到臺北後,她就會重新振作,把什麼男人全都踹到一邊去,繼續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

  第七章

  「晴天娃娃!你看這個、這個會不會是那個錢雨啊?!」翻著早報的方東新,忽然大叫,招著手要天晴過來一起看報紙。聽到錢雨兩字,天晴的心臟像被人撞擊了一下,但她旋即揮開它。「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頭版的弔唁啟事,鬥大地登著有關錢雨的爺爺往生的消息,還有舉行公祭、追思的地點等等。原來他們打算在臺北舉辦喪禮啊!這也不奇怪,以錢雨的身份地位來說,應該會有許多重量級的財經人物現身。「是那個錢雨沒錯啊!」她歎口氣說:「他的爺爺走了。」

  上回請假,天晴沒告訴方東新自己要去哪裡,所以他不知道,她還是目送他的爺爺步上人生終站的人之一呢!「你是不是應該去上炷香、致個意啊?」

  天晴沒多作考慮就搖頭說:「不用了,我這種小人物,去了只會佔據他們的時間,何必呢?」不想再和錢雨有任何接觸,即使他不見得會誤會她弔唁老人家的目的,但她也不願再勉強自己在他面前喬裝了。那是件很勞心費神的事,掩藏心意或演戲,都不是她的本性,她是逼不得已才會那麼做的。沒有人規定非得到喪禮上,才能表現出自己的哀悼吧?「說得也是。不過可以乘機開開眼界,當天想必是冠蓋雲集,搞不好還會有攝影機、記者到場耶!」

  「大哥,你也幫幫忙!那種場合還想湊什麼熱鬧啊?」天晴白他一眼。「去替圓圓清理它的籠子啦!它又吐得四處髒兮兮的。」

  「又吐啦?」方東新仰天哀嚎。「張太太,我拜託你,快點回來接你家的圓圓回去吧!」

  「人家正在希臘度假呢!哼,現在知道叫苦連天了吧?」天晴毫無同情心地踹他一腿說:「快點去,少廢話!」

  「是……」拖著長長的語尾,方東新意興闌珊地由櫃檯後起身時,聽到店門傳來叮噹的聲響。「歡迎光——錢先生?!你怎麼會有空光顧本店?」天晴臉色一白。錢雨?!他來做什麼?大手摘下鼻樑上的墨鏡,幾日不見,有些憔悴,但依舊是魅力十足的俊挺模樣。錢雨黑瞳下方的淡淡陰影,述說他過著多麼忙碌的日子。公務、私事兩頭夾著燒,不累才怪。

  既然這麼累,幹嘛還來找她呢?她和他已經沒關係了啊!「我想借一下貴店的晴天娃娃,可以嗎?」勾著唇角,他雖然問著方東新,眼睛卻似笑非笑地對著天晴猛放電。「當然可以!請、請……」東新畢恭畢敬地說著。「天晴,店裡有我和小由就夠了,你陪錢先生,看他要去哪裡。」

  「抱歉喔!」天晴白了東新一眼,接著冷冷地瞪著錢雨說:「本小姐忙著結賬,實在沒空『陪』誰出門。況且,錢先生,這兒是寵物店,不是晴天娃娃出租店,你上錯門也找錯地方了。」

  「天晴,你不必這麼凶吧!」東新聞到火藥味,急忙緩頰。

  「沒關係。」錢雨點頭說:「在你上班時間跑來,是我沒多作考慮。這樣好了,我在外頭等。你中午總要吃飯吧?願意讓我請客嗎?」

  「我沒有讓你請吃飯的理由,也不方便,我自己帶了飯盒。」

  這是謊話,她當然沒帶什麼飯盒,她從不開夥的。但只要能讓他趕快從自己面前離開,什麼謊話她都可以面不改色地說。有空來找我,還不如快點回家去睡覺吧!也不看看你那張光采頓失的臉頰,都凹下去了!偏偏連這樣的他,都還能令自己心跳加速,天晴覺得自己真是不可救藥。「那你們就在店裡談好了,我和小由剛好要去後頭清理狗籠,沒人會打擾你們,你們慢慢談。」東新這次搶在天晴能阻攔前,對小由擠眉弄眼,說:「對不對啊,小由?」

  「對對!你們聊。」

  ……你們出賣我!天晴怨恨的視線,直跟到他們倆一前一後地消失為止。可惡!小由、大哥,我會記住這次的!「希望沒打擾到你什麼。」明知故問的男人,還大言不慚地微笑說。

  如果對他張牙舞爪下去,顯得奇怪的會是她,因此天晴只好不情願地開口說:「你不是應該忙著準備爺爺的頭七,怎麼還跑來這兒?」

  「我不能來看看你嗎?」他口氣曖昧地說。

  天晴耳根一熱。「我有什麼好看的!」

  「嗯……你這可問倒我了,好看在哪裡啊?」

  他一雙眼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簡直要把她用眼睛給剖開來,查個巨細靡遺。「糟糕,我的眼睛一定是出了毛病!我怎麼看,都覺得眼前有個超巨大的晴天娃娃在晃呢!活生生的,會動、會說話,還氣呼呼的耶!真是稀奇又好看啊!」隨口亂問,反被他拿來調笑,天晴噘起嘴。「你耍寶耍夠了沒?」

  收斂起笑容,男人狡猾地訴諸女人天生的母性說:「讓我要耍寶有什麼關係?我這幾天可是快累斃了。莫名其妙的得和八百年沒聯絡的親戚碰面,說些虛情假意的場面話,還要和四面八方湧來弔唁的人應酬。明明是想替爺爺辦個安靜的告別式,結果人卻越冒越多,我真懷疑那兒變成了動物園,而不是告別式會場。」拉扯著頸上的黑絲領帶,他主動拉張椅子坐在她身邊,頭自然地往她的肩上倚靠,閉上雙眼說:「別小氣,讓我休息一下嘛!」相隔多久沒接觸到的體溫與氣味,以為再也不會接觸到的……天晴心湖難以平復地蕩漾著,轉開臉不去看他,問:「你還沒說,到底跑來這裡做什麼?」

  「我說啦!」他啪地睜開一眼。「剛剛我說過了,來看你的。」

  ……如果他硬要玩這遊戲,她可不想奉陪!天晴推開他的頭說:「那你已經看過,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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